一向对考试没什么感觉的赵显生也开始紧张了。
柏波想,他坐在门口第一排,每次看向讲台时都会瞥过赵显生。
他一反常态地复习课文和公式,仔细程度像是重新学了一遍。
还变了个人,疯了似地刷题。
作为他认识两三年的兄弟,自然知道赵显生以前的学习态度:
自由、散漫、有天赋。
他是典型的不学都能考很好的人。
现在却疯狂找补。
尚青也觉得奇怪。
他转头看着赵显生捧着发黄的书本,握着铅笔在纸上乱糟糟打草稿。
他记得之前赵显生的成绩没有他高来着?
尚青歪头,用笔尖排了两根直线,重新集中精力来面对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大家拿好身份证、准考证、文具袋进入考场。”
为了这次考试,整个学校几乎被清空。
所有桌子里面不留东西,剩余的桌椅搬在教室的外面,一张桌子倒扣在另一张的上边,叠起来几乎就有半人高。
进行模拟考试占用了三栋教学楼,因此他们要搬书和复习资料到综合楼。
教学楼就用来布置考场。
“你还别说,听老师这么强调这场考试的重要性,我有点儿害怕。”
几个男生走在一起,拿着复习资料聊天。
“柏波呢,怎么没看到他?”
“他和他女朋友一起走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敢走在一起。”
柏波女朋友叫李乐吟,利落短发的女生一蹦一跳的,坦然又勇敢。
每次柏波难受,兄弟几个无从下手时,乐乐姐的两句话就能把他治好。
“他们在一起我不担心,从高一到现在感情一直不错,还没有拖垮成绩,也算是年级的模范情侣了。”
徐锡宇满眼羡慕。
赵显生也笑着点头,拿着古诗词背了两遍。
第一科是雷打不动的语文。
赵显生时间一到就进考场了,看着窗外茂盛生长的黄葛树发呆。
枝桠延伸到教室玻璃上,他伸手就能抓到。
学生们双臂平举、双脚张开,监考老师拿着金属探测器挨个检查。
很快他的旁边坐满了人。
他收回视线,支着脑袋静静地等待二十分钟的流逝。
斜前方空了一个位置。
虽然空荡荡的一片,赵显生注意到那张桌腿上没有清理干净,被学生贴了个小黄豆吐舌头的表情。
他扑哧一声就笑了。
“谁会坐在这里啊?”
哟,来人了。
尚青气喘吁吁的,不知道跑了多久。
这栋教学楼他压根不熟悉,一层一层地爬上楼找自己的考场号,末了还是没找到。
走廊的监考老师皱着眉,严肃地问他为什么不进去。
“不好意思,我找不到。”
监考老师拿过他的准考证,跟他说在二楼靠近厕所的那间教室。
厕所在哪里?
尚青没好意思再问。他拿着笔袋下了楼,楼梯口正对着他的考场。
赶到了…
他走到了唯一一个空位。
头顶还冒着热气,显然没有缓过来。
赵显生挑了挑眉,轻轻地挥手给他示意。
尚青点头,把身份证准考证放在右边。
他的校服已经被汗浸湿了,贴在他的背脊上有点透,隐约能看见他的背脊和薄薄的肌肉。
少年清瘦的身体。
赵显生嘲笑自己,这种场合还能心猿意马。
这场语文考试的难度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非连续性阅读文本虽然短,但是结构复杂,还是一篇论述园林环境这一类他们接触不多的。
选项也对对错错迷惑不清,像平时的拆分选择法用处不大。
尚青皱眉,粗略的答完这道题。
下一道题是那个谁写的小说节选,不太懂。
再下一道,看不懂。
他没有想到,后面的题,甚至整张卷子,都透露着“你不会做”的信号。
尚青硬着头皮,把自己的理解写在上面。
由高三生原创,肯德卷支持的历史大作完成。
答题的过程,比顶着太阳跑来跑去还令人汗流浃背。
好歹毒的一套模拟题。
他一手撑着桌子站起身,一手捏着透明文具袋,拖着自己的腿,虚脱着步子准备吃饭。
“怎么考完蔫蔫的?”
“明知故问。”
之后的考试没有一科简单,徐锡宇鬼哭狼嚎地熬过了这两天的考试。
最后一科考英语,尚青提前交卷了,心想再怎么琢磨都没有用。
相信第一选择总是没错的。
他回到综合楼的教室,亮堂堂的教室里面趴着一个人。
闷热难耐,没有开制冷除湿的空调。
不知道这人怎么睡着的。
尚青定睛一看,那是自己的座位,那人还枕着自己脱下的校服外套。
赵显生?
尚青忍住翻涌的情绪,克制地拍了拍他的背:
“你不舒服吗,去考试了吗?”
赵显生撑起身体说:
“考了,我提前交卷了。考试的位置抵着空调吹,头痛。”
他一张脸涨红,额头冒着虚汗,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痛得睁不开。
全身都是湿漉漉的,整个人像从水里刚捞起来的鱼。
尚青抬着他的脸,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
“好烫。你发烧了?”
“嗯,没事。”
赵显生闷哼一声,趴在桌上继续睡。
他的脑袋天旋地转。
刚被捧着脑袋抬起来的那一刻,差点吐在尚青的衣服上。
赵显生想,这位同学洁癖,弄脏他的衣服的话,他会杀了我的。
头痛。
“我带你去医务室。”
尚青脱口而出。
看他难受地捂着自己的头,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架着他,把他整个人放在自己背上。
“唔。”
成年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尚青深吸口气,脚步往下沉了沉。
“看不出来啊赵显生,你身体挺瓷实。”
文化人揶揄起来还蛮有味道。
赵显生想,还有闲心叫他名字,真不怕他稍微一动就把他压垮。
尚青扶着生锈的铁栏杆,背着高他半个头的男人下楼。
他突然庆幸,自己的教室在二楼的楼梯口,而医务室在…
尚青问他:“医务室在哪儿?”
“愚公湖旁边。”
好远。
他觉得自己的腿更抖了。生怕自己背得不稳当,还用手臂勾着病号的腿弯。
从综合楼到医务室的距离,他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你放我下来吧。”
“你整个人都在发抖”。
灼热的呼吸吹在他的耳旁。闷闷的,心痒得难受。
医务处。
“叫什么名字?赵显生是吧,吹空调以后头痛吗,发烧,浑身无力,食欲减退?还有其他症状吗?”
尚青端坐在旁边提心吊胆的,像个陪同的家属。
他的脸晒得通红,呼吸急促得像突发哮喘。好在他的眼睛依旧清明,把赵显生放在床上后,急匆匆地拉着医生开药。
“同学,你没问题吗?”
“我没事,是他。”
医生眉头皱得越来越深,还从药柜里配了药:
“一天三次,一次一袋。”
“你今天就回去休息吧,我跟你班主任联系一下。”
尚青累得腰酸背痛,晚自习评讲的时候没怎么听。
班主任把手机上的大题答案调出来,每一科的课代表把选择题答案写在黑板上,叫同学们先改再反思。
他心不在焉的,突然发觉身边熟悉的声音消失了。
赵显生的家长没来接他,他一个人打车回去的。
尚青没办法出校门,只能看着他跌跌撞撞地上了车。
红笔刷刷画勾,他漫不经心地修改大题的答案。
“同学同学,要不你帮他改一下吧,我现在没时间。”
可能看他正确率高,改得少。一套题下来不紧不慢的样子,赵显生的同桌断定他很厉害。
他应该不会被赵显生的答卷刺激到。
毕竟赵显生这种不学但成绩好的人特别招人恨,两张卷子一对比,瞬间对前途没有信心了。
尚青接过卷子,刚刚好六科的厚度。
他扫过赵显生的答案,选择题正确率相当高,每一道题的旁边都有错误的理由。
勾勾画画思路非常清晰,卷子末尾总会有批注。
一部分是忘记的知识点,一部分是提醒易错点。
这套卷子的末尾批注,是他尖锐的评价:
史。
尚青笑出了声。
寒潮袭来,一场秋雨后惹得气温骤降。
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浓重的泥土香气,混合香樟树叶清新的气味,让尚青不由自主地想到冷香。
他很喜欢这座城市的冬季。冷气和湿气混合一起,风吹来温柔地拂面。
大多数同学都裹上了棉衣,也有不怕冷的同学穿着棒球服。
尚青属于怕热不怕冷的人,到现在还穿着短袖和外套。
比起臃肿的人群,身材单薄了许多。
自从赵显生好转回来,他更有意地保持距离。
他的眼睛抬头看黑板时,眉头微蹙。
有时候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嘴唇抿紧,认真地思考题目。
斯文败类。
偶尔,尚青的目光会看向赵显生。
更多时候他提前来、最后离开,错开了所有人的作息时间。
他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在学校默默的生活着。
迎新晚会轰轰烈烈地操办着。
所谓“迎新”不是迎接新生的意思,而是迎接新年的意思。
照往年的规矩,高三是不许参加的,今年却成了个例外。
这种活动学校肯斥巨资,办得相当盛大。
大家的开心都写脸上,把每周一考每天一测的黑暗生活抛之脑后,等着学校的学弟学妹的表演。
以至于老班走进教室就看到班上讨论得热血沸腾。
他的心情晴天转阴。
老班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道:
“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看到你们这么浮躁,我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上一次考试排名大家都看到了吧,成绩也看到了吧?才过去多久你们就浮躁成这样?
你们的对手还只放在一个学校里面,可当你们高考时,对手才会杀你们个措手不及。”
全班都埋头做作业,一声不吭。
他原意是通知文娱委员安排一下迎新晚会的,但一进来就看到教室闹嚷嚷的,说了两句之后就回办公室喝茶了,忘了要通知学生什么。
“好可怕,突然就进来开麦骂了。”
徐锡宇坐在赵显生的位置上,随便拿了张卷子看,结果拿到手的那张A4纸上印的就是这个班的成绩。
“嘶,到现在我都不敢面对文科排三千名的结果。”
徐锡宇坐在赵显生的位置上欲言又止,最后鼓起勇气问:
“唉,尚青,你是不是和赵显生吵架了?怎么最近都没看到你们走在一起啊。”
“没吵架。”
“没吵架吗?”
徐锡宇歪着头反问。
“他这个人特别随缘你懂吧,之前看他对你的态度,我们还以为他挺喜欢你的。”
徐锡宇嘴笨,直说了:
“男女朋友的那种喜欢。”
尚青抽了抽嘴角,低着头在草稿纸上画了两团毛线。
烦。
他喜欢谁关我什么事。
徐锡宇见他的表情不信,起身叹了口气,安慰地揉了揉他的头。
没想到尚青身体像过电一般,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诚恳地抬起头说:
“锡宇,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被他温柔的眼神盯着,还带着一点讨好的意思,没有一个人不会动容。
徐锡宇讪讪收回手,拍了拍他的肩说:“要上课了,我回座位了。”
他好像刚刚才说不喜欢别人碰他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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