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回答我,听到我的问题更是绷着一张脸对我说:“青要,不要提这个名字?”
“为什么?”我问,“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我很喜欢他?”柳眠将这句话在自己嘴里过了一遍,欲盖弥彰地问我:“我喜欢他吗?”
我用力点点头,“你刚才一直叫他地名字,他是谁,是你的朋友吗?”
柳眠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很快,他的反击就开始了。
“看起来元星不想跟你回涂山,你怎么办?把她打晕带走吗?你打得过她吗?”
我现在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柳眠很少说话,原来他嘴这样毒,是吃过毒蘑菇嘛?
然而他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我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带着元星回家是我自作主张的决定,我自己知道,元星其实是不愿意回家的。
可我不能放任她自流,对一件事执念入了魔,十年的时间她也该看清了,我不能让她这么自欺欺人下去。
她的父亲母亲还在涂山等她,她兄长放下诗书,拿着她留下的斧子,总是出去寻她,可世上太大了,他们寻遍千山万水,总是找不见她。
我好不容易在这碰见,又岂会再放任她离开。
纤纤说,她不是为了尺玉而来,那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手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我拉扯住柳眠的袖子,怀疑道:“你为什么认识元星?”
他任由我拉着,放慢脚步,哂笑一声:“因为她闯了太多祸,我几次三番想捉住她,都被她给逃了。”
我问:“她闯了什么祸?”
柳眠一一数来:“十年前大闹鹊桥会,弄坏了许多法宝,偷盗了典籍,鹊桥会损失严重;七年前闯了妖狱大牢,劫走犯人;五年前擅闯婆娑殿,妄想杀……”
“好了,”我内心汗颜,元星果然还是能折腾得上下鸡犬不宁。
“那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有抓住她呢?”两个人法力相差那么多,柳眠要真心想抓住她,不可能会任由元星逃走。
柳眠忽然停住,我一心都在元星身上,等反应过来,左脚拌到他的右脚上,整个身子往前倒去,胡乱在空中扒拉了几下,我的衣袖和他的衣袖卷在一起,拉出一条直线来才堪堪稳住身形。
幸得柳眠及时伸出援手,伸手在我腰间拦了一把,才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这么一摔,倒是让我想起来无数个雨中定情的话本,两人似乎也是这么拉近距离的。
我灵光一闪,道谢过后,又觉得柳眠喜欢元星这个理由不大靠谱,“嘿嘿”了两声,随即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
柳眠盯着我看,大抵是觉得我笑的两声像傻子,心情颇好地也没同我计较,牵着我的手继续走,“她同红尘妖君关系非凡,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过错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如果我不放她走,她背后之人又怎么会轻易出现呢?”
说罢,他停下脚步看我,“从现在起,红尘妖君的面子用完了,她要是再惹怒我,我就要把她抓进妖狱了,你知道了吗?”
眼神沉沉,亦真亦假的警告。
元星犯下那么多事情,到柳眠这里轻飘飘就揭过了,我自然不把他的警告当回事。
我道:“红尘妖君的面子用完了,可以用我的吗?”
抽回自己的手,翻出来元星剩下的药丸递给他,“我没有面子,用这些东西换也成。”
药丸淡淡的清香飘出来,我跟他离得很近,他前襟那片暗红色扎眼,见他不肯接,我堵住他的去路,道:“这些换不了也不要紧,我是愿意给你的。”
柳眠垂眸,将自己的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挑了一个黑色的瓷瓶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放回我手里,不顾我手忙脚乱,往自己屋里走,走到门口道:“你没那么大的面子,不过我会让她跟你回涂山的。”
因为幻境受伤的原因,他的气息不均。
我看他理解错了意思,赶在他关门之前硬塞了一瓶在他手里,“我并不是全然为了元星,你受了伤,要快些疗伤才不会损耗修行。”
回应我的是一记重重的关门声。
我无奈耸肩,这家伙怎么如此多变,上一秒还在谈笑风生,下一秒便甩起脸色来,简直比未出阁的姑娘还要别扭。
总归放不下他的伤势,怕他又要走火入魔,我隔着门窗往里喊:“丹药我给你放在门外,你记得拿。”
屋里没有亮起灯光,我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现在已是深夜,柳眠不是在疗伤,就是在睡觉,我打着哈欠去找元星了。
虽然我是一心要把她带回涂山的,但是我自诩长辈,在她想不开的时候,免不了要主动去找她劝解一二,开导一二,最好能哄得她高高兴兴地同我回涂山。
软的行不通,我也不介意上点不常规的手段。
外面处处是危险,就靠她那半吊子的修行,绥绥的威名能保得住她一时,却不能保住她一世,免得她越陷越深,误入歧途,还是得尽快劝她回头是岸。
兜兜转转,拐角处的那颗桂花树在我面前出现三次,我揪了一片桂花叶子,对着面前三条毫无二致的分岔路口,怀疑自己是不是迷路了。
折了旁边桃树的枯枝,随手一掷,掉落在最中间一条路上,我拍拍手,将树枝踢到显眼的地方做个标记。
天黑路滑,我一路走马观花,留意周围的动静,不知道我在幻境中停留了几天,安家处处挂满了白蕃,雪白的绸缎贴在门头上,缚在竹竿上,插在角落里,随风荡来荡去,泯灭了生气。
就连路上用来照明的灯笼也被换成了白色,白字黑字,芯子里的火焰也变得诡异起来。无人哭号,无人祭奠,在一片低沉的天空下,只有风雨和白幡纠缠。那白色绵延无尽,每走一步,都感受到无形的压抑,我踏在青石板路上,脚下走得艰难。
过完第三个路口,最后一茬菊花被遗落在树下,我不禁为唯一一抹亮色驻足观看,淡黄色的花瓣散落在它裸露出来的根茎上,所剩无几的花蕊垂着头,以四两拨千斤的姿态应对每一次摧残。
我抬头看向不知通向何方的路,站在那朵弱小的菊花旁等雨停。
这一夜的时间很漫长,等到了雨停,也意外碰到了跳墙出来的小贼。
那小贼身材细小,身法干净利落,鬼鬼祟祟从墙头上跳下来,见四周无人,欲顺着墙根溜走。
雨过天晴,他今天运气不好,遇上了我,躲在他必经之路上,伸出脚横在路中央。
小贼做贼心虚,一心向前逃,没注意脚下,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
叫几声想起自己的处境,呲牙咧嘴,用手捂着,倒吸几口凉气,不敢再出声,一双杏眼怒目射来,眼角含泪,好不凄凉。
她转头过来,我心中暗道不好,刚才视线昏暗不好辨认,脚伸出去才认出来,是安家三小姐安思淼,丢掉发钗绮裙,女扮男装。
眼见躲不掉,我先发制人道:“安小姐这见不得人的打扮是要去干什么亏心事?”
她原本是害怕占据多数,缩着脖子,鹌鹑一般,见来人是我,便恢复了趾高气昂,道:“我……我去哪与你何干?这这是……我我家,我想去哪就去哪。”
没理搅三分,空架式唬人,肯定不是干什么正经事。
我道:“定是为了你哥哥嫂嫂的事情。”
我一语中的,她也不再用嚣张跋扈掩饰自己,一下羞红了脸,道:“你你别跟我母亲说,我还是担心哥哥。”看样子是等看守她的人睡着了,她才偷偷跑出来的,不容易。
我想起柳眠说的话,哄小孩道:“你还是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乱跑,你母亲父亲知道了该多担心,你哥哥的事不用你来管,你母亲会想办法的,回去吧。”
“才不是,”她绞着手指头,语气落寞,“母亲本事很大,不管我在哪她都能找到,可是大哥哥他……母亲不肯对我说实话,大哥哥明明还活着,她却不许我们去找。”
见他语气笃定,“你怎么知道你大哥哥还活着?”我道。
她眨了眨眼睛,犹豫开口:“我能感觉到……”用手在空中大致比划几下,又颓然放下,“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就是感觉,虽然很微弱,但我就是知道,大哥哥他还活着。”
天上神仙的孩子,说不定天生就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她神色认真,我莫名相信几分,道:“那你昨天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去找柳眠帮忙?”
她更加羞涩,不敢置信地问我:“你……你相信我说的话?”以前她同别人说,别人只当她说胡话。
我点点头。
小姑娘这才放心说出缘由:“母亲她不想我插手大哥哥的事情,也不许我和大嫂嫂走得近,我以为你们都不相信我,所以我才没说的。那天我偷听到母亲和那位柳大人说话,看母亲对他态度恭敬,想来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我也是实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原先我已经去求了他一次,他不肯答应,但我不想放弃,才冒然又找过去的,只期望他能救救我大哥哥。我我我……”
说到此处,再说不下去,泣不成声,低低呜咽了起来。
声音稚嫩,句句真诚,听到最后我也沉默了。
她一心想救自己的大哥,她有什么错?
每个人都有自己地难处,元星想要救自己的爱人,纤纤想救自己的姐姐,大家的命运交织在一起,组成一个看不见的大网,坚不可摧,每个人都被裹挟进去。
诚然我连自己的事情都没琢磨明白,但兜兜转转,丝丝缕缕,我开始想,这个世界万千生灵,是怎样的钟灵造化,才能使得他们生得如此有情有义的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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