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精是在第三天到来的,这次还如同上次一样,他带了一群形形色色的妖怪,贪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如同看待铁锅里的羊汤。
“快走吧!”他用手里的铁锤敲击铁栏杆催促。
一回生二回熟,絮饶君和安旭尧虽然眼中仍有焦急,这次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叫喊,我清楚,他们自己也很清楚,所有的挣扎都是无谓的。
如果能逃跑,絮饶君肯定不止一次尝试过,他现在还在这里,足以证明,抵抗的道路行不通。
野猪精更没有分一个眼神给他们,只一双眼睛死死粘在我身上,嘴里不时露出把控不住的口涎。
我想控制住自己不产生其他任何情感,甚至,我对自己说,或许下一瞬间我又回到了这里,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有什么可怕。
但那种害怕是骨子里的,内心深处的战栗表明我上一次所遭受的伤害,是记忆无法抹去的。
只能闭上眼睛祈祷,希望下一次睁开眼睛,这种折磨已经结束。
他们看我很紧,我想趁野猪精不注意,施法留存记忆。
野猪精眼尖得狠,一把冲过来薅住我的手,他力气大,我整个手掌被捏在一起,骨头挤压皮肉,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别耍花招,”他眼神警告,却没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脆弱的手掌因疼痛而僵硬,我佯装被他吓傻,偷偷记下所有妖怪的面容。
每个妖怪都保留自己原始的特性,有尖尖的牙齿,光滑的皮毛,充满野性的眼睛。
没有一个妖怪穿上人界的衣服,他们连身上穿的都彰显出未驯化的野蛮,大多数妖怪从捕猎来的食物上保留下来战利品,将他们的牙齿作为装饰品,身上的皮毛做成遮挡关键部位的衣服。
这一点都不符合我所常见的妖族,在涂山,几乎每一只狐狸精都会按照自己的喜好,给自己精心捏造一副凡人的样貌和躯体来。
并且,他们大多时间会隐藏自己的真身,大家约定俗成真身如同绝世修炼秘籍一样,是不能轻易示人的私密。
而站在这里的妖怪,丝毫没有对自己裸露真身的羞耻。
一、二、三……
“青要,青要。”
熟悉的声音再次回归,记忆所停留在我走出牢笼的第三步。
我忐忑不安地睁开眼睛。
果不其然,我又回到了这里。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调动身上的灵力,一言不发朝石壁走去,内海的细流变成了粗壮的水柱,我迫不及待地再次尝试。
一息,两息……直到我精疲力竭,再也坚持不住。
絮饶君忍不住开口:“怎么样?”
如我所想,这次的距离更远,我摇摇头,道:“够不到。”
石壁的厚度比我想象中还要深,但这不足以让我泄气,我甚至开始兴奋,因为我能清楚地感知到,前所未有的强大灵力正充斥着我全身。
我站得离石壁尽量远一些,毫不费力地一拳打上去,在这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被弹飞的准备。
我没有能力打动它分毫,这样一块石头却将我撞得掉了一身石头渣。
“青要,你怎么了?”
我用手掌抹掉嘴角滴落的鲜血,转身看向对面的两人絮饶君满脸震惊和对我如此乖张行为的不理解,说明白点,他觉得我疯了。
安旭尧半死不活的依靠在墙上,面前的杂草更显凌乱,廋削的脸上双眼紧闭,若不他是不是地咳嗽两声,我都要怀疑他早已驾鹤西去了。
我专心将灵力灌进自己的拳头,再次朝墙壁挥舞去,一鼓作气,再而衰,这个道理对一块石头也很实用。
拍拍身上的灰尘,我站起来目测距离,甚好,这次被弹出去的距离并没有上次远。
“来人啊!来人啊!”我不管不顾大喊道。
这次絮饶君也不再说话了,他小幅度地往后挪动身体,地上的杂草拨开两边,直到整个把安旭尧护在身后,他一定在害怕,害怕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两个本就活不长的人,今天就殒命。
外面平常并不能觉察到有其他妖怪的气息,没有人回应很合乎情理。
但是这并不能阻止我,我继续大声叫嚷:“有没有妖怪管管我啊!有没有妖怪管管我!”
“你……”絮饶君全身紧绷,非常警惕地防范着我,“你想干什么?”
一直等死的安旭尧费力偏头,半睁着眼睛打量我,他眼神迷糊,转动着眼珠,来来回回,半晌儿,才聚焦起那么一星半点儿。
我放话道:“没有人来我就接着撞,直到撞死到这里。”
就在我做足了架势,握紧拳头闭上眼睛,要用头再次撞击石壁时,大门轰隆一声打开。
“干什么!干什么!不想活了!”一个豹子精尖声道。
依旧保留妖怪的原身,他和野猪精完全不一样,他是瘦弱的,长出人的四肢,但是皮肤还保留着独属于花豹的豹纹,头上光秃秃,是一颗毫无任何改变的豹子头,瞳孔不是凡人的棕色或黑色,是野外捕食者的金色,当目光落在某处,眸子会跟着收缩,以保证能紧紧盯着猎物。
他手里是捡来的普通棍棒,敲打着铁栏杆,像元星闲来无事时逗弄她们家圈养的鸡鸭,鸡鸭从一开始就被圈养,木棍敲响是信号,表明它们下一瞬间会被这个庞然大物打在身上,如果不幸,极可能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物。
它的到来证实了我的想象,我不害怕,“对,我不想活了。”话说出来,表明我不愿意做砧板上的鱼肉。
以前只在话本上看过别人说这么硬气的话,初始读到,佩服书中之人的洒脱不羁,有说大话的勇气,现在有机会,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只觉得哂笑,赶明我也去写个话本,不为别的,就为把我刚才的风姿记录下来。
“你……”豹子精语塞,随机又凶神恶煞地撤高了语调,“哎,你想造反啊!”
絮饶君很是震惊我今天的反常举动,几天不见,他更憔悴,手脚动作间清晰窥见骨头的形状,从地上扶墙站起来,一个动作似乎花费了他大半力气,他想上前来阻止我,还没跨出去第一步,摇摇晃晃又要倒下。
“青要,你?”说话完全是气音,甚至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俩已经是大不好了。
我抱臂于胸前憋一口气,直视那只豹子精,“去跟你们那个大王说,他再不送来吃食,我就一直撞,直到把自己撞撞……撞死为止。”第一次朝别人放狠话,有点结巴,不好意思,总体来说,我自认为很有威严。
“你……”豹子精被我自伤一千的威胁惊到,它张大嘴,朝我露出四颗尖锐的獠牙,见我不为所动,又探头故技重施,獠牙几乎挨着我的鼻子,我依旧不动如山,它拿不定主意,在原地转了两圈,扔掉手中的木棍,悻悻出去了。
“呼~”我长舒一口气,可憋死我了,我猜那豹子自出生以来肯定没刷过牙,呼出来的气体堪比后山那只黄鼠狼放一百个屁。
“青要,”絮饶君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来之前我身上是一件青色水墨常服,在衣服的下摆和前襟处,仿造水墨丹青绣上黑色丝线,点缀高山流水,现下是水墨丹青自东流,高山流水埋泥土,我翻身躺在地上,生死都是问题了,再在乎衣服倒显得我十分矫情。
“也不算是,”唇角未擦干的鲜血我懒得管,身上各处疼痛,我保持呼吸均匀,将自己摆放整齐,避免太大的动作牵扯伤口,道:“我只是在打赌。”
絮饶君道:“赌什么?”
咽下涌上来的一口血,勾唇笑笑道:“赌我现在对他很重要,起码,我现在不能死。”
一次我不敢确定,两次后,我的法术皆有长进,比照他们两个来看,我并没有损失任何东西,绥绥常说,就算天上掉下来馅饼,也不可能砸到一块石头上,并风能让我有法术的长进,那就说明他从我身上得到了更多的我所不知道的好处。
所以我赌我现在不能死,因为我死了,并风就再也得到不到那些东西,那些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
大门罕见地再次打开,光线照耀进来,外面没有太阳,洋洋洒洒飘落着大学,开门的间隙,北风一扫,便有不知凡几的雪花溜进来,然后被一只大脚踩住,大半的雪花就此消融下去变成泥土,有两三片幸运的,落在偏僻处,不过也只坚持了两三息,融化成冷水,不知细看,隐蔽在灰黑的台阶上。
絮饶君见人拿着东西进来,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全部心思都放在那豹子精手里的托盘上,他一个仙族被挖了仙骨,又丢了仙元,现在的他与凡人差不了多少,同样的,他也需要吃饭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你,”豹子精一手撑托盘,一手轻蔑地指向我,居高临下道:“起来吃饭。”
疼痛并没有消减,我不打算搭理他,。
“嘶,你算什么东西,”豹子精恼恨我不理不睬的态度,踢了几脚铁栅栏泄愤,“爷爷我叫你呢,你没听见啊!起来吃饭,快点!”
我睨了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命令道:“你把东西放下,滚出去。”
豹子精气结,“你……你说什么,你敢让我滚出去……你……”他再次露出獠牙予我以警告。
能送饭进来,这个赌约是我赢了,赢了的人便有底气,我闭目养神,堵上耳朵,听不懂豹子语。
豹子精嘴上不饶人,见我不被震慑,“你……你等着,早晚有一点,我会让你变成茅坑里的石头。”再次悻悻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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