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市恒隆广场外边咖啡店与奶茶店林立，这几个月天气炎热，外面的座位都搭建有遮阳伞或成片的遮阳棚。有个短发的女人坐在连锁咖啡店外，头戴着一顶空顶的防晒帽，手里捧着一杯冰饮，穿着白色的修身连帽运动服和灰色长裤，脚上一双运动拖鞋。
这种打扮在广场所处可见。
即使见过阮玲在宝坻新村监控中的样子，不得不说光凭这种外形，而没有具体的面部五官，的确很难认出来，她可以轻易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如同鱼游入海。
她将手里的咖啡喝完了差不多三分之一，有个年轻男人在她面前坐下，身穿黑色短袖，脖颈处有一条黑色细线，显得皮肤愈发白，挂坠在衣服里，不知是什么装饰。
他个子很高，身材瘦削，戴着顶鸭舌帽，看不大清上半张脸，但下半张脸和解显宇很有些神似之处。解显宇这把年纪还能到处骗女人的钱，皮相自然不会差。
因此阮玲很确认这就是姚解，而不是随便什么看她独自坐在这里，过来搭讪的人。
“你来得挺快。”阮玲朝姚解笑了笑，虽然是第一次线下见面，但她和姚解已经在线上交流了多次，也隔空合作过，很难说是陌生人了。
她伸出手，似乎是要和姚解握手，对面的年轻人也就伸出手指与她轻轻地交握了一下，在路过的行人看来正是如此。
而在他们皮肤相触的一瞬间，两人已不在现实中。阮玲将姚解拉入了自己的黑影场，只有在这里才能安稳地聊天，因为姚解不可能在外面跟她说太久，他的时间有限。
黑色的草坪，但看起来十分柔软，不像是塑料的质感，阮玲盘腿坐在地上，邀请姚解也坐下。
“见你一次不容易。”阮玲感叹道。要不是姚朔仪再婚对象身份恰好有些说法，她还得再另寻目标，给姚解对症下药。
只可惜这里的环境太灰败了，眼下两人席地而坐在草坪上，真像是在外面春游，即使是抬头望见透明的穹顶玻璃，从中也无法透出温暖的日光。
“你别把敲诈勒索说得太好听了。”姚解冷冷地说，“我看不出我们两个还有再合作的必要。”
“这次让你来见我，不是跟我合作。我要是找你，直接线上沟通，还省了我的功夫。”阮玲摇了摇头，她拽了身侧草坪上的一根草，捏在手上，心不在焉地玩着，似乎要打成一个圆圈，“我上头有任务，不敢不从。”
姚解心里早就对此有了猜测，也不意外，说：“你是替组织来的。它有什么目的？”
“目的这个东西，如果你只关心你自己，那么我可以保证组织可以在相当程度上满足你的愿望，只要你同意合作，加入它，后续的员工福利都能够再协商。“
姚解从阮玲身上就能大概摸索出组织能为成员做到什么地步，这不是他最关心的，他说：“我想知道它自身的目的。”
“我不明白它到底想在国内做什么。”姚解说道，”你说你的任务在国内做实验，给应急管理处丢下一连串脑袋开洞的尸体。这种实验在国外做要轻松得多。就拿你所在的园区为例，你想在里面给多少人开洞都随你自由。即使老挝园区内部没有被黑阳现象辐射过的人，整个东南亚必定也能找出一批。运到园区内做实验多省事，或者你们的组织自己划个地也行。“
“唯一的解释就是，重要的不是实验成品如何，而是实验在哪里进行的问题，它要让试验品无需偷渡，直接就在国内起作用，而且还要有个合法身份。”
“不过，说实话你们的实验进展也太缓慢了。”姚解继续说，“慢到都让我对你们的根本目的产生怀疑。搞了这么久，就一个郝弋能够有用。而且应急管理处已经快查到你的身份了，你很快会被撤出去，你的职位接下来还有人接替？还是说郝弋已经成功，已经无需更多实验了。”
“又进一步说，你们创造出郝弋，又有什么作用？诚然，他的黑影场能力很有效果，如果好好培养，就是个行走的催眠药水。但他能接触的范围始终是有限的。也就是说他制造混乱的能力的规模很受限制，除非你们要把他用在更精细的领域。”
阮玲沉默了片刻，将做成一个戒圈的草套在自己的手指上，举起来看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姚解的问题。
“你知道吗，你们聪明人总是把动机手段和结果看得太条理分明。但我这么多年的感想是，这个世界是个放大的庞氏骗局，而且十分混沌。究竟能做成什么事，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大多数时候都不重要。”
“只要你能贩卖一个概念，一种希望，反正不管是什么，就算我把一张厕纸说成是史前文物，如果有人相信，我就能赚到他的钱，如果有一百个人相信，我就能成立一个社会团体，如果有五六百人信任我说的话，我甚至能是邪教领袖。”
“至于这张厕纸到底能不能进博物馆，那已经不重要了。这顶多是我们的一个口号。甚至越到后面，信的人越来越多，连厕纸这个概念都能被消解掉。反正只要加入团体，人人都有钱赚，就算厕纸是领袖用过的厕纸，都没人有意见。”
阮玲不是无缘无故提及这套她自创的厕纸理论，即使黑影世界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她也没必要浪费口水说这些话。
姚解很快就读懂了这套暗示，其实这个看似荒谬的理论已经把姚解不明白的地方全部说清楚了。不要把组织看成一个多么行事严密的架构，把它当成一个普通公司去理解，总部在海外，目前正在开拓国内市场。由于公司没法过审批，国内没法光明正大招聘员工，只好先在国内搞了个外包公司，阮玲就是其中一名人员。
对她来说，她只是完成公司的任务。对于公司来说，它只是给投资商画大饼，编写出一个外包公司员工有在办事的报告，办事真正的效率怎么样，其实公司并不是最关心的，主要是能提供办事成功的事例，加以吹嘘，给投资商一个阮玲口中所说的“概念”或“希望”。拿到钱公司才能顺利运作，人人有钱赚。
姚解说道：“你们所贩卖的概念又是什么？”
“那当然是黑影了，这种全新的现象怎么着也得好好利用。我老板说这会为一种全新的社会结构提供动力，只要拥有黑影场的人越多，我们就越能改变这个世界。旧秩序崩塌，新秩序建立。”阮玲用一种浮夸的语气说道。
姚解听得十分无语，他对阮玲说：“这是那么容易的事么。谁都不知道黑阳现象到底能持续多久。即使持续很长一段时间，随着国内应急管理处的办事模式逐步完善，拥有黑影场的人只会越来越少，最后清零，只留下必备的官方成员，类似于某种特别行动队。”
阮玲认真地说：“厕纸是文物吗？只要这种颠覆的理念有人买账就够了。”
“作为组织派来的代表，你就这么拆台？”姚解反问，阮玲这种描述实在让他很难生出几分投靠的决心，甚至觉得这场庞氏骗局迟早爆雷。
“你提出的这些疑问除了这个真正的回答，我很难编造出一个合理的情况，无法自圆其说”阮玲把草编织的戒圈勒得更紧，在手指上几乎留下一道血痕，“我如果撒谎，你也能发现漏洞。这样就没意义了。我不如实话实说。也许还有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姚解的目光落在阮玲的手指上，很快又挪开了，对这种疑似自残的倾向，他最好不要多行注目礼。他说道：“除了招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不考虑？”阮玲叹息道，“你没有组织想要帮你完成的诉求吗？”
“你们的目标简直天方夜谭，如果我加入，鬼知道我还要在国内滞留多久。”姚解看得很明白，他被吸纳的原因不就是拥有黑影场外加在应急管理处工作，他本来还以为国内部署了不少人，没想到就几个外包员工在这里搞点乱子，而阮玲眼看就要离境，他一加入岂不是什么事都堆到他头上。
那和他原来蹭个过关通道，给别人打打下手的想法大相径庭。应该说阮玲背后的组织跟姚解设想的也截然不同。它还不如应急管理处的每月2680的工资，好歹这是稳定有保障，还没有坐牢被枪毙的风险。
难怪老板就说服姚解这一点压根没有给出指导方案，或者更多的规划，而是直接说谈判不成就处理掉。阮玲心想，她忽然明白了在这场会面之前，她的老板已经觉得姚解不会加入，说服只是个象征性的过程，降低他的警惕心。
姚解的死亡会成为报告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好吧。”阮玲松开手指上的戒圈，此时已有些鲜血淋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或许日后你的想法会改变。我们出去吧。”
“等等，”姚解的内心忽然有些不安，他不动声色地说，“不带我参观一下你的黑影场吗？燕横波和我提起过。当时在宝坻新村我看到天台的花园，就知道是你了。”
阮玲有一瞬间想要警告姚解，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她不想让自己迄今为止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花坛中已经再无堆叠的尸体，池子已经一片空荡。
她笑了笑，说：“我之所以展示给燕横波看，是因为她的黑影对我来说没有威胁。但我不放心你。我能看到你的辐射出来的能量场，你能吞噬我。”
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姚解就无法强求。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