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解哂笑,说:“不,我觉得我拿这点钱,少干点活挺好的。谢谢你愿意给我提供这么个位置,但我真的不需要。”
“是因为这样你才和郎客关系好吗。”
“怎么?”
“你们两个人都有一种无法自拔的自毁冲动。他本来有很顺遂的人生,双亲都是教师,小康家庭,名牌大学毕业,计算机方面的天才,可以很轻松地找到任何相关工作。但他就是喜欢打破规则,最后一路把自己送到监狱里。”
这是姚解头一次听说关于郎客的家庭信息,他从不知道郎客的父母是干什么的。
“你也一样。”容霄辉说道,“你有照镜子好好看过自己的脸吗?你控制不了自己的半点人生,即使是按时睡觉?”
“而现在,改变你人生的机会再次摆在你眼前,你又拒绝了,你哪怕考虑过一秒钟。”
姚解有点无法克服自己的怒火,冲容霄辉说道:“我从来都不想在这里工作。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你觉得我这份工作很有趣吗,还是你认为我以后会很享受给别人开会的感觉?”
“你带个协议过来,就跟救世主一样在我面前出现。我根本不知道之后我会做什么。然后呢,让我去舔崔崴这种人的靴子是吗。你敢说那个新成立的小组没有崔崴,而且不是为了顺便给他铺路?”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容霄辉看到姚解发火之后,顿时懊悔自己率先带了太多情绪,他应该更理智地处理这件事,“你知道崔崴的背景,在我之上,你想让我怎么做?我难道能把他开除?你一会儿觉得我帮你做得不够多,一会儿又不想让我管你,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容霄辉的语气最后不再那么严肃,近乎是很温柔地问道。
“抱歉。”姚解冷静下来,抬起手对容霄辉致意,“我不是想对你发火,我有点得寸进尺了。”
“没关系。”容霄辉说完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缓和着室内紧张的氛围。
姚解很后悔自己情绪失控,或许他的悔意已经从脸上表露出来,所以容霄辉才站起来,坐到他身边,轻轻地搂了他一下,但很快放手。
“我想为你好,但可能这不是你需要的。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人生。”容霄辉说道,“你不想去就不去。”
姚解用轻松的语调说道:“你在以退为进?”
“不是,我很认真。”容霄辉说,“等你的五年强制服务期结束,我会终止合同,你可以离开管理处,只不过你无法保留黑影。也许这对你来说更好。”
姚解无言了片刻,突然说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你对我这么好到底是因为你的内心深处愧疚太多,还是因为从本质上说你是个很好的人,你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我。当然,这两点可能可以合二为一。因为你父亲的事根本和你没关系。”
容霄辉无奈地笑了笑,说:“这会儿好像不是个很好的谈心时机。”
“但我想了很久了,我想听你说为什么。”姚解的语气很执着。
“你没有了家庭,诚然这不是我的错。但每次我回家,我看到的场景都会提醒我。”容霄辉叹息道,“我不想指责上一辈人的行事作风,你也说过近似的话,你对你母亲的选择没有任何意见,她有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想关心你,因为我觉得这是一种弥补。我没有施舍的意思,我只是希望能够帮你。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我仍然把自己当成了你的哥哥。当然,我们的联系没有真的如此亲密,因为你很容易觉得我自作多情。我们从来没有把这件事说开,都当成了一种默认的相处模式。你在你自己认为不太过分的地方寻求我的帮助,我在你开口的时候为你提供一点便利。”
“没有参考的模版,有时候我很难把握好这个尺度,就像刚才。”容霄辉说道,“这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吗?”
“可以了。”姚解能够到容霄辉藏在那番理智的话语下举重如轻的情感,他突然想赌博一次,他从未有过很密切的家庭关系。母亲离开之后,父亲所做的好像只是间歇性的拳打脚踢,然后同样远走高飞,再没有回来过。
姚解问道:“你能关心到什么程度,你能帮助我到什么程度。”
“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容霄辉承诺,“实事求是地说,到付出生命的那种程度太夸张了,我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丢掉督查的位置来帮你的忙,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可以帮你任何事情。而且我用不到你的回报。所以你有什么问题,只需要开口问我。”
“这样已经很多了。”姚解说。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很想把在朝州市晚上收到的信息和匿名电话的内容告诉容霄辉。
然而他忍住了,这个消息可以是个危害不大的威胁,也可以和更多问题牵扯上,万一影响到容霄辉自身的前途,正如容霄辉承诺的那样,他做不到冒着丢掉职务的风险,那几乎是毁掉了他想要的人生。
姚解何必拿这个消息去试探容霄辉的承诺和限度呢?
“加入新项目组的事情,希望你再考虑一下。已经提上议程了,很快会选人,就在两个月内。”
姚解问:“那这个和我现在的五组是并行的吗?还是会单独分离出去?”
“还在互相扯皮。”容霄辉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想,起码得再讨论一周。”
姚解对应急管理处的效率了然于心,只是对容霄辉有些同情地笑了笑。不过这种问题留给容霄辉困扰就够了,姚解不是很在乎讨论的结果。
“所以,未来加入五组成员的规划会被搁置吗?”姚解敲了敲杯壁,喝下了容霄辉给他倒的第二杯,浓茶发挥了它的作用,他现在已经清醒多了。
“如果不并行,新项目单独建立,我会把你和郎客都捞进去,五组可能会被取消。这个组本来就是因为你和崔崴的问题,临时组建的,再加上有扩张的想法,所以才把你们两人单独划为一组。”
容霄辉说清楚了情况后,对姚解说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
姚解从容霄辉办公室离开的时候,看了眼摆在墙角的古铜西洋时钟,它放在一个木架子上,仿佛这个钟不仅是个工艺品,而是个古董。整个办公室的风格,都有点像中年成功男人偏爱的装潢,黑色真皮沙发,真皮办公椅,宽阔的办公桌以及挂在墙面上的书法,写着大展宏图。
这并不是容霄辉的风格,事实上这个办公室也不是他最常用的办公地点,在他转职进入应急管理处之前,这个写字楼的装修和规划都按照通常的规格进行。只不过后勤没有想到最后会是容霄辉拿走了督查的职务,毕竟他还很年轻,只有三十出头。
容霄辉没有因为自己的喜好更改办公室布局,那无异于浪费经费,他也不想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偏好,所以他从来没改动过。除了自己带了那套茶具过来,其他都是本身都包含了的东西,以及一些别人送的他就任礼物,这种人情往来,并非是下级赠送,更多的是平级,以及长辈的交情。容霄辉不好拒绝,只好照单全收。
时钟上显示快要到一点半了,午休时间马上就要结束,姚解走向自己和郎客的那间办公室,和容霄辉的简直是天与地的差距,当然他们的工资也是这样显著不同,尽管在同一层楼,甚至两个办公室之间的距离就只有几十米而已。
甚至他们目前的名义与血缘的母亲是同一个人,这就是事情发展的微妙之处。没有这个前提,姚解也不会来到应急管理处。
因为他根本没有这个好运,可以保留自己的黑影场并和管理处促成交易,没有容霄辉的推动,他不可能好好地待在这里。也许里面还有容霄辉父亲的关系,谁知道呢,反正没有人会告诉他具体的过程。
姚解以为自己可以对此生出一些命运再造的感激之情,但很奇怪他并没有,他有时候会幻想自己如果这会儿在监狱里会怎么样,出狱之后会怎么样,也许他会到某个小地方工作,也许他会无耻地向母亲索要一笔安置费。
这两条无法重合的人生道路,优劣好坏,在旁人眼里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但姚解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不过他好像没有这样的体验机会了。他总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逃离被干涉的人生,容霄辉的帮助难道不也是一种干涉吗,只不过是看起来更好,更友善。
此类的想法如果说出口,那么会坐实姚解良心泯灭的名声。他仿佛这就是一个不知感激、没有良心的人,但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别人的关心吗?但他从没有想要去修复自己和母亲的关系,又或者专门跟容霄辉打好交道。
他想要自由吗?那他当时怎么不拒绝容霄辉带来的协议书,反而很快就签字了。
他想要金钱,更多的工资,更好的社会地位?他为何要在容霄辉给出的晋升提议中,恼火不已。
姚解仍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只能牢牢地抓住自己唯一真正拥有的东西,那就是属于他的黑影,在那个世界中,死水淹没了一切,他沉入其中。他决心不再动摇,他不会告诉任何一人关于他黑影场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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