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眼眶发热,差点就要哭出来了,她赶紧合上剑谱,深吸一口气,盯着窗外池塘里的睡莲愣神。
宅院里家仆并不少,而且个个身强体壮,进门到现在,她虽然只是与其中几个家仆打了个照面,却一眼看出来这些人干活利索很懂规矩,比自己强太多了。
那公子将自己留下的原因是什么呢?让他干活的理由已经说不用过去了,总不能是因为她在习武上有些许天赋,就想要全心全意地培养她吧。
阿月歪着脑袋,沉思片刻。
还真有可能。
公子先是让她好好跟着赵三哥学习刀法,后来又说要让别人教她轻功,今天还提出要亲自教她马术。
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他就会支持并帮助她,似乎真的想要让她做到“博众家之长”。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对阿月好都是有目的的,比如,当阿爹想要让自己同意将卧房让给弟弟时,便会温言细语地关心她是否长个儿了;当后娘想要卖她作为通房丫头换钱时,就做了一桌饭菜让她多吃点……
每一颗甜枣的背后,都会藏着一记巴掌,那这颗由景公子递上的甜枣背后,是一记怎样的巴掌呢?
阿月想不通,干脆也不再想了,她只知道,当景昭打响这记巴掌时,她可能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伤心吧。
大概是,他给的枣,太甜了,甜到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这,不想去思考以后,不想去考虑未来,就把房间里的一切都当作预支的欢喜吧……
想到这,阿月有了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打算,心情也就舒畅了许多。
回到晋平的第一晚,阿月意外地睡得不错,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早就过了在素青山上用餐的时辰。
她着急忙慌去到厨房,才见热锅热灶留着些许饭菜,厨房里还有一位身着粗布衣服的家仆正弯腰切菜,见忽然有人前来,手一哆嗦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
“姑娘起来了?其他人已经用过早饭了,公子见你还在睡便没有打扰,吩咐我给你留了饭菜。”
阿月红了脸,对他说了声谢谢。
看来做饭也用不上她了,她看了一眼灶台上摆放整齐的饭菜,色香味俱全,比自己做的精致许多,难怪赵三哥对于下山的事情这么高兴。
饭是不用做的,地面是干净的,巴武是不在家的,阿月是无聊的。她蹲坐在书案前,百无聊赖地用手拄着脑袋,她有些失望,连剑谱都看不进去了。
索性推门而出,去回廊靠着柱子坐着,捡起搁在一旁的鱼食投喂池塘里的锦鲤。阿月撒在何处,成群结队的锦鲤就游去何处,倒也有趣。
正当看见两只锦鲤为了争夺同一颗鱼食而撞到了脑袋时,“吱呀”一声门响,有脚步声迈了出来。
阿月笑着转头,视线与景昭撞个正着。
公子的房间居然离自己的这么近?应该是书房吧,这个时辰应该是他练完剑看书的时间。
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衣,领口处似乎是用银丝绣着繁复的花纹,腰间挂着碧色玉牌,走动时会微微晃动。
景昭行至阿月跟前,见她手中的鱼食没了不少,轻笑了下,从她手里拿走装鱼食的盒子,“好了,不要再喂它们了,今日从廊下来来往往三拨人,都给他们喂食,你已经是四拨了,这些鱼不知道饱与饥,再喂会撑死的。”
啊!阿月难以置信,这些鱼抢得这么起劲儿,居然是不饿的!她忙收起鱼食,“对不起公子,我不知道它们已经吃过了。”
“没关系,你吃过了吗?”
“嗯。”
“昨夜睡得还不错?”
阿月懊恼地皱着眉头,“我都睡过头了。”
景昭笑,“你还在长身体,多睡觉能长个头。”
阿月抬头,用视线丈量她和景昭的身高差距。呃,她才正好到他胸前的位置,难怪每次跟他说话都要仰着头!
景昭抬手将她脑袋摁了下去,问:“要不要出去逛逛?”
虽然昨天景昭已经劝说过她,阿月也决定听从他的建议,在晋平尽量随心所欲出入街市,但她今天确实是没有上街的计划。
不过,既然公子邀请她了,计划就有了。
晋平城东西贯通南北延伸,街市很是繁华,不论是两侧的店铺还是道旁的摊贩,都规规矩矩地做着自家营生,叫卖声传遍大街小巷,好不热闹。
阿月和景昭相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缓步行走于街市的青石板路上,偶尔碰见手挎竹篮,卖花或胭脂的小姑娘,她们先后都不约而同地拦下过景昭,景昭却只是顿了顿,便摇头拒绝了。
又往前走了数十步,前方街角处传来熟悉的叫卖声:“冰糖葫芦 —— 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哟 ——”
阿月的目光又一次被那红得透亮的果子吸引,就如从家里逃出来那时一样。
卖冰糖葫芦的是一个年轻小贩,同她那时候遇见的不是同一个人,但同样是一个圆圆的草垛上扎满了红串子,在阳光下像一串串小红灯笼,晶莹的糖衣裹着饱满的山楂。
早在察觉到阿月目光被糖葫芦吸引时,景昭就将脚步加快了些,等两人走到小贩所在的街角时,他才出声唤住小贩。
小贩喜出望外,短短几步距离,几乎是跑着过来的,他笑容谄媚,佝偻着身子,“公子是要买冰糖葫芦吗?”
景昭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铜板放到小贩的手心,“来一串。”
小贩丝毫没有因为景昭只要了一串冰糖葫芦感到失落,依旧是那副欣喜的模样,“公子你随意挑,最顶上的那串又红又大,你选它指定错不了。”
景昭抬手取下小贩所指的冰糖葫芦。
阿月从他叫来小贩开始就有些发怔,等景昭手里拿到冰糖葫芦时就有些紧张了。
公子也爱吃冰糖葫芦吗?可是她记得他一点也不喜欢酸味儿的吃食啊。
难不成公子是给自己买的!
不想,景昭取下冰糖葫芦后只是将其捏在指尖,纤细的竹棍在两指之前捻了捻,又扫了眼小贩插满了冰糖葫芦的草垛。
“这糖衣在夏天最容易化成糖水,想必你早早就拿出来卖了吧。”
“是啊公子,天刚蒙蒙亮我就出门了,走街串巷卖了一上午呢。”
“哦?我看这草垛上还剩不少,是回家重新添货了?”
小贩叹气,“公子说笑了,哪是剩了不少,您这是我今天卖出去的第一串,如今生意不好做啊!”
景昭挑眉,“何出此言,我看这街市上到处都是做生意的人,看着十分热闹啊。”
“这些人哪敢……”小贩忽地噤声,举起插着草垛的棍子就要离开,“多谢公子光顾小人的生意,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卖我的冰糖葫芦去了。”
景昭依旧驻足停留在原地,他神情淡淡目送小贩离开,许久没有言语。
“公子,怎么了?”阿月问。
他摇了摇头,弯了下唇,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给阿月,“糖衣有些化了,你尝尝看还好不好吃。”
阿月接过冰糖葫芦,心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忐忑,从他问小贩那些问题开始,她便知道公子今日邀她出来不仅仅是为了单纯的逛街了。
“公子,是有什么问题吗?”她将冰糖葫芦拿在手里,并不着急吃。
景昭将手负在身后,微微弯腰与她平视,“真的想知道?”
阿月回视,郑重地点头。
景昭直起身子,继续往前走,阿月亦步亦趋,跟着他走上一座拱桥。很巧,这座桥就是当初她在晋平的栖身之所。
阿月下意识看了看她曾经睡过的桥洞,里面并没有任何乞丐的身影,大概是白天出去讨要吃食了吧。
“今日上街,你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景昭终于开口,确是向她提了个问题。
她仔细回想,实在没有想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又想起景昭提问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的场景,就不确定了。
景昭蹙着眉头,面色认真,“街市两侧的店铺大大打开却无人踏足,街道两边的摊贩很多,大家都在叫卖,但你看到有人去买吗?”
阿月垂首看了眼手里的冰糖葫芦,感受着淌在指尖的糖水,摇了摇头。
好像确实没看到有人买东西,但是在街上走的人却很多。
“那两个卖花和胭脂的姑娘离我们很远时我就关注到了,她俩一路走来都在邀截市卖,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买她们的东西,可当我拒绝她俩时,你有从她们的眼里看到失望吗?”
阿月再次回想。
咦,那两个姑娘拦下公子时明明面带红霞,眉目含情,怎么公子还觉得人家十分淡然呢。不过她们对于没卖出去东西这件事请的确不太在意,只是望着公子的脸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阿月:“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说话间,两人已经行至码头附近,街市的喧嚣陡然变了调子。
这里是阿月曾经上工的地方,岸边停泊着几艘乌篷船,船夫正弯腰将码头上的麻袋扛进货舱,粗麻绳勒进搬运工们黝黑的肩头,留下两道紫红的印子。十几个搬运工赤着上身,将沉甸甸的米袋从跳板挪上船去。
阿月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上一次离开这是落荒而逃的,也不知那时阿爹和后娘有没有向码头的工人们打听到自己。
景昭轻轻拍了拍阿月微凉的手背,似在安抚,“我知道你上素青山前在这里劳作过,但你仔细看看,这些船与之前有何不同。”
阿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一惊。
这些船竟然全部都是官船!
景昭冷笑,“这晋平城,问题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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