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是个生长在乡野的女子，本不知道官船和民用船只的区别，巧的是她在码头那几天，曾经有官船出现过。
时下征收农户赋税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上交银钱，另一种则是用收上来的粮食作为抵押，因此，出现在码头的官船多数是为了运输百姓作为赋税上交的粮食。
朝廷为了缓解征战多年粮食短缺的问题，鼓励农户开垦荒地，并将农户的的赋税由十五税一减少至三十税一，按理说官船运走的粮食应该更少才对。
可如今，码头停靠的大大小小的乌篷船上都插着红色三角旗，船弦位置绘有云纹图案，分明全都是官家船只。
“这是怎么回事？”阿月皱着眉问。
景昭指尖微屈，用食指隔空点了点阿月手中的冰糖葫芦，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根糖葫芦就是给你的报酬，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清楚了。”
“我？”阿月指了指自己，瞪圆了眼睛问道：“我怎么查？”
景昭摆了摆手，转身先行离开，“回家吧。”
阿月看了看被咬掉了一颗的冰糖葫芦，又看了眼忙碌的码头，最终叹一口气，抬脚去追景昭。
“公子，吃个冰糖葫芦也太难了吧！”她张嘴咬掉第二颗，发软的糖衣有些粘牙，但依旧是记忆中香甜的味道。
“你不是想学轻功吗，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我就找人教你轻功。”
“你曾经说的那个可以教我轻功的人在晋平？”阿月抿了抿唇，“可你上次又没有说还有条件。”
景昭笑，“那你愿意吗？”
阿月不服气地昂头，“当然愿意，而且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哦？”他眉梢轻挑，“那我也拿出我的诚意来，今日就让人教你轻功怎么样。”
当然好！说起练武阿月便觉得有意思了，她在村里过惯了忙碌的日子，仅仅是今天一早上就让他闲得发慌了。
“哦，对了。”景昭皱紧眉头啧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练剑也不能落下，还要和赵三学习刀法，骑马我寻个时机再教你吧，那个简单……”
“等等等等，你是说这些我都要同时学吗？”阿月不敢置信。
“不是。”
阿月松一口气，又接着听他说：“你还得学着识字，只能看懂图还是不行，有些武功的心法都是用字写的。”
还要学认字！阿月彻底石化，僵在原地。“公子，我真的不想识字，我一看书就想睡觉，还脑袋疼。”苦着一张脸，眼巴巴地望着景昭。
景昭：……
阿月又问：“那我什么时候去查官船的事情啊？”
景昭一字一顿，“抽-空-去。”
堂堂景大公子说到做到，回到宅院就为阿月列好清单，取名为“阿月每日必做三件事”。
黄昏时刻，他带着一张菲薄的纸找到阿月。阿月接过对折的纸张，在景昭的示意下打开，迅速浏览完毕。
发现自己只能看懂四个字，分别是：“一”“二”“三”……
阿月从纸张里抬起头，幽怨地望着景昭，无辜地说：“公子，我看不懂……”
景昭叹了口气，快步走回了书房。
看她今日在街上的表情，确实不愿意学习识字，他原本已经心软同意了的，现在看来，还是狠心一点比较好。
阿月：！？公子难道因为我看不懂就生气了？不理我了！
片刻后，景昭拿着一只笔重新走了回来，拿过阿月手中的纸张，当着她的面涂涂改改，一气呵成，将“阿月每日必做三件事”改成了“阿月每日必做四件事”。
他随手将笔放在一旁，双手举着清单，十分满意地欣赏一番，最后一字一句地念给阿月听。
“第一：晨起与我一同练剑
第二：用完早饭到偏院与夫子上课
第三：午饭后与赵三练刀
第四：晚饭后同小七练习轻功
注：其余时间可自由安排，但要随时准备学习骑马等临时安排的技能。”
阿月：“……”
她是一不小心进了什么地下操练组织吗？怎么连训练的日程表都有！
不是，为什么要学这么多东西啊，虽然这些大部分都是她自愿想学的，但没想过将时间安排这么紧凑，要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啊。
现在，她想立刻收回今日上午那渴望忙碌一些的想法！
“公子，为什么突然要让我学这么多东西！”
景昭只是笑笑，不说话，下一刻就推着她去落实第四件事——同小七练习轻功。
阿月十分好奇清单上这个叫“小七”的人，毕竟连公子都说自己的轻功不如她，那该是何等出神入化的水平。
太阳下山不过半个时辰，夜色昏沉，皎月穿出云层，远处田间传来青蛙的叫声。
忽然，一阵衣角翻飞声从院墙处传来，阿月机警转身，见一位身着黑衣的女子稳稳落于院墙下。
“公子。”来人站姿似松柏般笔直，微微低头，抱手行礼。
“嗯。”景昭抬了抬手，“这是阿月。”
然后又跟阿月交代，“这就是小七，你以后就跟着她练习轻功。”
阿月不动声色地瞧一眼小七。
没想到，传说中的小七竟然是一位身材娇小，续着齐眉额发，绑着马尾，顶着一张娃娃脸的年轻女子。
小七却并不是第一次听说阿月，赵贺离开晋平时她与他匆匆见过一面，当时便听他提起过此人。
据说是公子新收的人，极具武学天赋，是公子看重的棋子，将来可能大有用处。她当时看着赵贺亮得异常的眼睛，只觉得他可怜。
似乎生活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遇到的每一个人，只要是与他的复仇大计相关，并且对其有利，他都会极其兴奋。
如今见到阿月，竟一时分不出谁更可怜，花骨朵一般的年纪，还未好好盛开，就要过上打打杀杀的日子了。
阿月并不知道小七的心理活动，只觉得她是个及其淡漠的人，交流时几乎没有废话，表情也是也是一成不变的，配上一张娃娃脸极具反差，让人不敢靠近。
她的气质十分熟悉，阿月想了想。是了，有点像赵泽的哥哥，赵贺。
“小七师父。”她的距离感让阿月没办法叫出姐姐一类的称呼，想到接下来会跟着她学习轻功，纠结半天最终选择这样叫她。
“……”小七愣了半天，没应，阿月也有点尴尬。
景昭抬眸看一眼两人，轻咳一声，“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小七，掌握好时间，不要学到太晚，她明早还有别的安排。”
“是。”小七抱拳，目送景昭离开。
小七一直待在晋平城，如今也不同景昭一行人同住，教阿月的事情宜早不宜迟，景昭走后，她也没再浪费时间纠结称呼问题，直奔主题。
“轻功的根基，首在气息的凝练，次之在筋骨的柔劲，更要在心神的静定。今天你要学的就是凝气。”小七将阿月从上至下打量一遍，继续说：“如果气息崩断，纵使你有蛮力也难以升空。”
说罢，便调整站姿，双足与肩同宽，膝盖微屈如坐凳，双手交叠按于小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演示完毕，她朝着阿月点头示意，让她跟着做一遍。
阿月回忆着动作要领，一步一步照做，她闭上眼睛，让气息如游丝般钻入喉间，再缓缓沉至小腹，感受身体变化。
指尖的力道带着一股绵劲透进来，她忽觉小腹处暖融融的，下意识地收紧腰腹。
夜风穿过梅枝，带着清冽的香，小七望着阿月鬓边被汗水濡湿的碎发，眉峰微展，双手抱臂轻点手指，见她一吸一呼间马步扎得更加稳当了，已经有了将“气”沉底的征兆。
可惜阿月始终闭着眼睛，并未发现小七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睁开眼时，她求知若渴地望向小七，想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小七此时依旧是冷着脸的，她诚实以告，“公子跟我说过，你极具天赋，是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原本打算今日先教你如何凝气，但你看一遍就学走了七八分，那我便将其余部分先一同教与你吧。”
于是，阿月又跟着小七学了剩余部分，练习如何将力道敛于骨缝、藏于肌理，如何静定心神，一晚上下来将要领学了七七八八。
她觉得轻功似乎没有那么难，但又听小七说，目前学的这些只是基础，属于纸上谈兵阶段，等练好了基本功，还要带她去青石桩上练习走步。
阿月有些失落，听说很多练功之人练好基本功的时间是以年为单位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学成，有点担心时间不够用。
“怎么了？”小七原本是抱着手的，此时已月上中天，没了云层遮挡后反而更亮一些，足以看清阿月脸上失落的表情。
“小七师父，”阿月实在没办法顶着小七那张冷漠的脸叫姐姐，也没办法直接叫她小七，于是还是坚持着先前的称呼，“我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的，你觉的我走之前能学会吗？”
小七心想，学不会那就继续学呗，我又不是不跟你们一起走。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抱着手，坚定地看着她，“听我说阿月，你可以的。”
阿月定定地看着小七。
她觉得，小七师父只是气质上和赵贺有点像而已，实际上和赵贺完全不一样，一点也不会让人讨厌。
景昭：不要瞎说，什么棋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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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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