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轻越应声回头。搭话的女子着大红翻领袍,面容艳丽,长眉入鬓,凤目含威,自有一股凛然不容侵犯的威势在。
“这位道友请了,敢问可是来参与寻迹盛会的?”这女子微微一笑,稽首问道。
‘寻迹盛会?’王轻越全然未曾耳闻过,当即拱手回了一礼道:“在下只是途径此地,并非为参与此盛会而来。”
“那道友可能有所不知,这寻迹盛会乃是提焰宗主办的剿灭边界线附近游荡妖魔的盛会,若是数量够多,可以引荐进入提焰宗做个入门弟子,如此机会可是尤为难得的。”
旁边树林里又闪出一人来,张口便道出许多,显然已是偷听有一会了。
此人宽袍大袖,穿着打扮不似周边人士,他言辞恳切,目现期待的看着王轻越。
被打断话语的女子神情略有不满,但还是颔首道:“正是如此。”
王轻越心念电转,她斟酌片刻说道:“途径此处的修士多半都有师门,二位这般阻路告知此事颇为费时费力,如此尽心,莫非参与这盛会另有要求?”
“正如道友所说,我等修为低微,提焰宗的甄前辈不愿出现死伤,故而若要参与盛会需结伴而行,最低三人。”后出言的男修回答道。
“我的修为倒是足够,但自保有余,护住他人却难。”女修不愿别人看低自己,抢前一步说道。
王轻越点点头,心道:‘提焰宗距界碑还有数月行程,本来计划去坊市买个传信飞符,眼下坊市未曾见到,先遇到了提焰宗盛会,倒是凑巧。’
这跟自己的目的不谋而合,她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回答道:“如此好事当然要共襄盛举,在下愿往。”
“好!痛快!既是同伴,便该互通姓名,我名祝君胜,这位是袁野袁道友,敢问道友名讳?”
男修见人数凑齐喜不自胜,女修也面露微笑,当先询问道。
“在下王轻越。”
三人再次拱手见礼后,祝君胜伸手往远处一指,朗声道:“王道友请看,这春来山半山腰上灵气盎然之所在便是报名地点了。”
王轻越抬头看去,只见翠浪堆蓝,白云浮玉中有一处灵机旺盛,便是不用望气术都可以觉察出不同来,心下讶异,问道:
“祝道友,这春来山占地广阔,有不少地域位于界碑外,恐怕妖魔不少,为何提焰宗还要灵机外泄?这岂不是引狼入室?”
“哈哈哈,正是要引狼入室!边界附近灵气充沛,土壤肥沃,多有民众聚居于此,故而常有妖魔滋扰,若不引来妖魔,尽数剿灭,居民怎能安宁呢。”祝君胜大笑,答道。
“袁某却以为此举不妥,对低阶妖魔赶尽杀绝这与‘何叹息’有何分别,需知——”袁野摇头叹道。
“袁野!你竟敢将‘何叹息’与低阶妖魔混为一谈?”祝君胜大怒下打断袁野话语,喝问道:
“这周边盘桓的低阶妖魔多数神智不存,痴若豚豕,便是妖魔都视为渣滓,而我人族的‘何叹息’牺牲的皆是资质高绝,勇猛精进的绝世天才!你怎敢将她们相提并论?你怎能将她们相提并论?”
“袁某并无此意。我只是认为屠杀都是残暴不仁的行为,低阶妖魔仅存嗜血食肉本能,驱逐离开即可,何必枉造杀孽呢?这般做法与我等唾弃蔑视的妖魔何异?”
袁野被她气势所压,气机运转不利,面色渐渐苍白,可还是执拗着辩解道。
王轻越旁听许久,她颇通史籍,自然知晓“何叹息”。
“何叹息”也被妖魔戏称为“屠优盛会”,为避免人族出大能而集中屠戮人物天才的大会,这是集体人族的悲痛与耻辱,被如此轻描淡写的提及确实不妥。
看两人矛盾升级,即将大打出手,王轻越轻叹一声,劝解道:
“两位道友,请听我一言,妖魔被本能驱使追逐血肉本无错,但这血肉意味着有同胞被生吞活剥,那种痛苦难以言表,我等人族不能因为对低阶妖魔心生怜悯就心慈手软,需知它们可不会对民众仁慈。”
“此言有理!如此旺盛的怜悯心还是用来体恤死不瞑目的人族同胞吧。”祝君胜冷笑一声,说道。
见二人都持反对意见,袁野叹息一声,不再多说。
王轻越见气氛沉凝如水,又开导道:“袁道友不愿屠戮无辜,显然本性良善,只是言辞不妥当了些。若是结伴同行,他定会不遗余力对同伴施以援手的,有如此可靠同伴,何愁取不到入宗名额?”
闻言,祝君胜脸色和缓,觉得所言在理。
她也并非矫揉造作之人,当即冲袁野拱手致歉道:“袁道友,你我虽然看法相左,但我信你性子纯善,方才我话语重了些,还望你勿要见怪。”
早就懊悔口不择言的袁野也急忙回礼,道:“本就是我失言,理应我致歉才是。况且我三人结伴同行,定然要守望相助的。”
三人相视一笑,些许不快烟消云散。
经过此事后,三人对彼此性格有所了解,也多了几分信任。交谈着轶事趣闻,她们向着半山腰走去。
都是修行人,身体轻便好似有云雾托举,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
只见此处云蒸霞蔚,翠海生涛,草木生发之机旺盛,灵气绵延醇厚几欲凝出露水。
林海之上正有一宝光隐现的悬庐伫立空中,大开门户,以层层白玉阶与地面相连。
悬庐中有一中年道人盘膝坐于榻上,闭目调息,在他脑后有一宝**放光明,随着他气息的流动而光华流转不定。
在他身侧肃容立着两个随侍童子,皆垂首敛目,持着玉简玉尺,等候吩咐。
在道人身前有一平头案,其上有一名册一笔一墨,旁有摞起来的几张牌符,别无他物,分外素净。
王轻越三人疾走几步,上前揖礼道:“拜见甄前辈。”
道人睁开双目,只一眼三人修为尽数了然于胸,他捋了捋颌下美须,温声道:“你三人决意要结伴除孽?这护命牌符一发,可就没有回转余地了。”
“晚辈心意已决,请前辈赐下牌符。”三人再行一礼,肃容答道。
“也罢,上前来。”待三人伫立面前禀了姓名,甄道人挥毫,笔走龙蛇,顷刻间便在名册上登记好了姓名和修为。
就在此时,王轻越上前一步,说道:“甄前辈容禀,晚辈有一急事相告。”
“何事?”甄道人眼皮不抬,淡然问道。
“晚辈出身于映焱村,为提焰宗附属村落,大概一个半月前遭妖魔里应外合突袭,全部村民包括筑基期的婆祖尽皆身亡,为防止妖魔设下陷阱诱不知者前去,特此相告。”
触目惊心的惨痛经历汇成了这短短一句话,王轻越觉得胸口闷痛,眼眶一热,几欲滴下泪来。
“映焱村?你婆祖是何人?”甄道人面色一变,急声问道。
“婆祖姓王讳敬初。”王轻越强忍悲痛,如实答道。
甄道人沉默片刻,才哑声道:“果然是她,没想到她竟走在我前面了。”
王轻越瞥了他一眼,满腹疑问却还是闭口不言。
闭了闭眼,压下心头酸涩,甄道人复问道:“你可有何凭证?毕竟依你所言,全村皆亡,唯你独存,这显然有悖于常理。”
“没有凭证,”王轻越眼睫低垂,声音低沉:
“当时小……那混入村中的混血妖魔施法使得村民瘫倒在地,手足麻软,我也同样如此,只依稀听得婆祖施了名为血行锢灵咒的咒法,使得妖魔大乱,再后来……”
她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经过讲述出来,身后的祝君胜看出她压抑着的悲痛,叹息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既然你能在血行锢灵咒下活下来,足见所言为真,”甄道人语气一变,不复之前的疾言厉色,柔声道:“孩子,不必苛责自身,能保全自己已是不易。”
甄道人语毕,知道此事不容耽搁,立即从袖囊中取出一枚传信符诏,口中喃喃自语片刻,便有几个淡金符文浮现而出,他手一松,符诏瞬息间化作一道流光飞走。
“我已上报给奉行院,定会及时处理的,你足以安心了。”甄道人温声说道。
“多谢前辈。”王轻越郑重一礼。
“我名甄世琮,此行若是力有不逮,不要莽撞,自身安危为重,便是落选,也可来寻我,我自会为你谋得一个好差事。”
甄世琮又好言宽慰几句,王轻越也心知他好意,道谢不休,许久才把这话头揭过去。
“嗯,此事既了,尔等自行查看所录信息,有无谬误。”甄道人言简意赅,一挥袖,名册浮于半空,面朝她们竖立,诸般信息一览无余。
“炼气四层?”祝君胜一目十行下,登时讶然出声,她回首问道:“王道友,你竟然只有炼气四层?”
“怎会如此?”袁野也是不敢置信。
她二人遥遥望见此女眉间清气隐隐,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还以为定是**层的大高手,怎料竟是初出茅庐的炼气小成修士。
“在下确实只有炼气四层。”王轻越颔首。方才先是口角之争,后又交谈甚欢,以至于三人一直未曾交流此事,看她二人形容举止,恐怕是将自己高估不少。
祝君胜沉默片刻,正容道:“不必忧心,既然已决定同行除孽,便不会食言,我定会护得两位道友周全。”
名册上记的祝君胜为炼气八层,有充足的底气,她暗下决心,若遇到妖魔,便率先出手,免得伤及两位同道。
“虽说袁某修为不高,只有炼气六层,但掠阵旁攻还是可以做到的,若事有不逮,王道友尽管隐匿行踪,以保全性命。”
袁野也不因她修为低微而心生嫌弃,只是叮嘱要多加小心。
王轻越心生暖意,她自身法力醇厚,又习得多种术法,可谓是胸有成竹,但此事口说无凭,还是留待交战时在手底下见真章吧。
如此想来,她也不多言,微微一笑,道:“多谢,轻越省的了。”
“既无错漏,那你三人择一处山地去清剿吧,期间采集的山野奇珍,四分归尔等,六分归宗门。”
甄道人手一指,灵光一闪下,荼岵崖、弥岵岭,森岭三个地名在空中显化而出。
“我等选荼岵崖!”祝君胜目光一亮,急切说道。
王轻越与袁野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虽说二人不喜祝君胜的擅自决定,但二人对此地毫无了解,知晓她定是有自己的缘由,因此也不多说,由得祝君胜做主。
甄道人颔首道:“嗯,这荼岵崖不错,是个好去处。听好,这护命牌符可挡一次致命攻击,你三人当合理应用。此外,这符诏可开阵法,令尔等自由出入。好自为之,去吧。”
他袖袍一挥,三道白光射入三人袖囊,另有一道橙光飞进修为最高的祝君胜袖里。
接着清风拂来,卷住她三人腰身送去远处,等落地再看,已是到了下山小道处。
“二位道友,这荼岵崖位于春来山西向,低矮处常年阴云遮蔽,使得阴属灵材丰富,又有一壁立千仞的崖壁突破云端,致使阳属灵材繁茂,这一阴一阳,足可以炼制阴阳离合丹,供我等提前体悟筑基那一刻的玄妙,可谓是助力颇多,不可错过呀。”
下山途中,祝君胜心情愉悦,将荼岵崖的种种好处如实讲出。
“祝道友,看来你对荼岵崖所知甚详,那不知这山中可有什么难对付的妖魔,我二人也好多加提防,早做准备。”
王轻越也对这阴阳离合丹颇感兴趣,但出于谨慎,还是想了解更多。
“王道友考虑周到。”袁野也有此顾虑,因此笑着附和了一声。
祝君胜思忖片刻,说道:“荼岵崖地势低洼处常见的是虫兽,以蚓,蟑二类为主,除此之外,整片区域偶尔可见专擅幻攻的羊魇妖和性情温和友善的犬异。”
“犬异?可是为数不多的对人族友好的妖魔?因此不以妖魔之称冠其名,而另起他名。我所言可对?”袁野很感兴趣的询问道。
“袁道友看来对妖魔了解不少,正如你所说,犬异对人族亲善,若是我等不幸被围攻,不敌之下可以寻求犬异的援助,”
说着,祝君胜从袖中掏出甄前辈给予的护命牌符分发了,后又拿出地图,着重标注了一个区域:“犬异族群多定居于此,二位道友还望牢记在心啊。”
“多谢告知。”王轻越拱手谢道。
一路交换着信息情报,很快便下了山,只见此时日头西垂,遥挂天际,瑞霭霞光,渲染苍穹,更有一牙新月攀上云头,于橘红艳紫中散发着幽幽冷光。
“天色已晚,还是找个妥帖地方安歇吧,养精蓄锐,明日再赶路。”
袁野望着不远处直插穹庐的高大山崖,心知路途遥远,还是先用饭滋补精气为妙。
“袁道友此言有理。”祝君胜颔首道。
三人当即找到一地势开阔处拾柴煮饭,在忙碌得热火朝天时,全然不知在阴暗中正有一双泛红的眼眸注视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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