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遥抬眼扫过刘烁,眼神里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讽:“刘公子今日来江家,怕不是为了拜年吧?”
刘烁愣了愣,没想到她会直接点破,脸上的轻佻僵了一瞬,又强撑着笑道:“姑娘这话怎说?刘某今日前来,自是来给江大人贺岁。”
“哦?” 江星遥指尖轻轻搭在轮椅扶手上,语气平淡却带着穿透力,“可方才在前厅,刘大人同诸位厅上的公子说的是‘听闻江五姑娘待字闺中,长得极好,今日特来瞧瞧’——怎么到了刘公子这儿,倒成了给父亲贺岁?”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刘烁慌乱的指尖上,继续道:“再者,刘公子方才拦我轮椅,眼神黏在我身上不放,若说只是‘瞧瞧’,未免失了世家公子的体面。”
刘烁被戳中心事,脸瞬间涨红,恼羞成怒地喝道:“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江家不过是靠两位儿子撑场面的小户,真论起来,你父亲我都懒得多看一眼,你一个舞姬生的庶女,能被我瞧上是你的福气!”
“福气?” 江星遥轻轻笑了声,声音冷了几分,“刘公子可知,我二哥江熠昨日还同我说,‘世家公子当有风骨,若连‘尊重’二字都不懂,纵有家世,亦是草包’。想来这话,刘公子是没听过的。”
刘烁气得额角青筋跳,他是个混不吝,一肚子的花花肠子的有名纨绔,仗着父亲位高权重,素日里大家虽看不上他,也只敢背地里暗骂两句,当面总是要给他三分颜面的。
他习惯了别人吹捧,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立刻扬手就要往江星遥脸上扇,可手刚抬到半空,江星遥已迅速抓起身侧的伞,只轻轻一抬伞柄,便精准挡在他手腕下,顺势往前一推。
“砰” 的一声,刘烁重心不稳,踉跄着摔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江星遥握着伞柄的手没再动,只淡淡道:“刘公子若想动手,不妨先想想,今日家中这么多贵客,若你在我家后宅伤了我,待我二哥哥回来,你如何能与他在众人面前来‘论论体面’。”
刘烁这才想起江熠,这个江家最厉害的文人。他心中瞬间泄了气,却还嘴硬:“我呸,不过是个从四品的文官,能有多大的本事!你等着!我定要让父亲参江家一本!”
“公子请便。” 江星遥示意灵乡推轮椅,语气没再给半分波澜,“只是刘公子别忘了,今日是你先擅闯后宅、先动手,真要闹到朝堂,丢人的,未必是江家。”说罢,她没再看地上的刘烁,任由灵乡推着往后院走,只留下刘烁在原地又气又怕,不敢再追。
灵乡推着轮椅,小声佩服:“姑娘方才太厉害了!既没伤着自己,又让那刘烁没脸!”
江星遥却没接话,反而问:“你觉得,刘大人今日为何要带刘烁来?”
灵乡想了想:“自然是为了给姑娘相看。”
“不全是。” 江星遥摇摇头,眼神沉了沉,“父亲如今急着攀高门,刘大人是户部侍郎,手里握着粮饷调度的实权 —— 父亲未必真打算把我许给刘烁,他不过是想借‘给我相看’的由头,先跟刘家搭上线,好借刘家的势力往上爬,这才是他的心思。”
“可,可老爷既然只是想搭线,为何要让刘家真上门来?万一刘家当了真,非要认这门亲,老爷难道真会把姑娘嫁过去?”灵乡更吃惊了,刘烁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可刘家毕竟是户部侍郎府,真要论门第,江家未必能轻易推拒。
江星遥轻轻点头,懂灵乡的顾虑:“刘家的门第是不错,可刘烁的名声太差了。京里谁不知道他游手好闲、还爱拈花惹草?正经人家的姑娘,躲都躲不及,哪会愿意嫁给他?刘家主母眼光是高,想找门户相当的儿媳,可高门人家瞧不上刘烁,低门的她又嫌弃,这才让刘烁耽搁到现在,成了娶亲的‘老大难’。”
她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意:“江琮盛心里比谁都清楚,绝不会真把我嫁给刘烁。我这张脸、江熠妹妹的身份,还有安阳公主的闺中密友,是他能攀附更高门户的筹码,他舍不得就这么浪费在刘烁身上。”
“那他还让刘家来相看?” 灵乡还是没懂。
“吊胃口罢了。” 江星遥语气平淡,却把江琮盛的算计拆解得明明白白,“刘烁是老大难,刘家心里急。江琮盛故意放出要给我相看的话,让刘家觉得有机会,说不定还会主动给江琮盛递好处、松方便。他要的是这个实惠,既搭了线,又没真把我赔进去,还能继续拿着我这筹码,等更好的机会攀高门,一举三得。”
江星遥说完,自己心中都多了一丝冷笑。江琮盛啊江琮盛,若你能将这钻营的心思用在正道上,哪还用得上像如今这般四处巴结人。
两人回偏院重新梳妆,灵乡又问:“姑娘还去前厅吗?毕竟客还没走。”
“不去。” 江星遥摘下头上的珠钗,放在妆奁里,“他们今日来,核心不是见我,虽然我还没想明白众人想巴结的大人物究竟是谁。”
“可是前厅还有不少官眷贵夫人,”灵乡有些担忧道,“男人们的事与我们无关,这些京中的贵妇却最是能乱嚼舌根,今日她们来,若不是相看姑娘,还能做什么呢?”
江星遥顿了顿,声音放轻:“可能是想来看笑话的吧。江熠被公主相中后,至今未能娶亲,林氏为此伤透了脑筋。况陈姨娘从前是京中红极一时的舞姬,多少达官显贵看过她的舞?只是她贱籍出身,父亲当年为了江熠的名声,把她藏在后院十年,直到江熠中了探花,才敢抬她做良妾。林氏出身不低,在京中或许也得罪过人,这帮官眷们如今有机会踩林氏一头,自是要来看个热闹的。”
“我与陈姨娘不亲厚,京中知道我是她女儿的人,寥寥无几。你还记得父亲在前厅唤我什么吗?”
灵乡点头,想起那句 “我家小五”,忍不住皱眉:“他唤得那样亲,分明是想把姑娘当筹码,往高门里送。”
“没错。” 江星遥拿起那把方才挡刘烁的伞,指尖摩挲着伞骨,“**月没嫁进毅王府,江熠没尚成公主,大哥在边疆管着兵权却不掺和京中事,父亲还是个五品。他这是急了,急着靠联姻往上爬。”
“那姑娘今日故意化成陈姨娘的样子,是为了……” 灵乡似懂非懂。
“一是让那些官眷认出来。‘江五姑娘竟和当年的舞姬陈姨娘长这么像’,这话传出去,父亲想把我许给真正的高门,就难了。”江星遥语气清晰,每一步都有盘算,“二是防着父亲像塞刘烁这样,把我塞给些‘有实权却无风骨’的人家。今日我怼了刘烁,他不敢报复父兄,必定会大肆宣扬我的不是,明日京中便会传‘江五姑娘不好惹’,那些想占便宜的,自然会退避三舍。”
灵乡恍然大悟:“原来姑娘早想好了!可二爷和萧大人……”
“求人不如求己。” 江星遥打断她,语气里没有委屈,只有清醒,“二哥今日要陪京中几位御史,没空管后院的事;萧大人还能活着,已是万幸,我不能把希望赌在别人身上。”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江星遥抬眼,目光落在院外的方向:“去见陈姨娘。有些事该问清楚了。”
陈姨娘的院子依旧安静,只是昨日的闹剧过后,院墙上的蔷薇花都像是失了气色,蔫蔫地垂着。门外守着两个签了死契的家丁,见是江星遥,倒没拦。想来是江琮盛没说 “不准见”,只敢软禁,不敢真得罪江熠的亲妹妹。
灵乡推着江星遥到屋门口,手忍不住攥紧了轮椅扶手,小声劝:“姑娘,昨日姨娘那样对您…… 要不还是算了吧?”
江星遥却摇摇头,抬手敲了敲门,声音平稳:“姨娘,我是星遥。”
屋内沉默着并无回应,江星遥略等了等,便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陈姨娘正半靠在床头,头发散着,鬓边的白发比昨日更显眼,眼神也混沌得像蒙了层雾。见江星遥进来,她瞬间坐直了些,眼神里满是戒备:“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江星遥没急着说话,只缓缓打量着屋内。桌上的药碗还剩半碗黑汤,银钗插在发髻上,钗尖隐隐泛着青黑色。
她心里有了数,才开口:“姨娘这半年,是不是总觉得心口发闷,夜里睡不着?”
陈姨娘愣了愣,眼神闪过慌乱:“你……你胡说什么?我好得很。”
“好得很?” 江星遥语气平静,却字字戳中要害,“那姨娘鬓边的白发,是半年前就有的吧?还有你发髻上的银钗,那是我十三岁生辰时送你的,钗身能验毒,如今钗尖泛青,姨娘还要说‘好得很’?”
这话像惊雷,陈姨娘瞬间僵住,下意识伸手去摸头上的银钗,指尖都在抖:“你……你休要胡说,这不过是最寻常的银钗,你怎知它能验毒?”
“因为那是宋洺送我的。”江星遥没绕弯子,直接抛出旧事,“他担心我在家中过得不好,有人会迫害于我,才送了这只能验毒的素银钗让我防身。可那年哥哥中了探花,你刚被抬成良妾,家中的姨娘们怕是要妒红了眼,想着你比我更需要这银钗,我才偷着把钗送你,可你当时嫌它寒酸,扔在桌上,连看都没看。”
陈姨娘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江星遥见状,继续道:“姨娘是舞姬出身,见惯了世态炎凉,比谁都懂隐忍。江熠养在林氏身边,你从未争过;父亲藏你十年,你也忍了。可为何偏偏在除夕夜,突然发疯要杀我?”
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却带着穿透力:“是**月身边的那个樱兰给你下了毒,对不对?她拿江熠的仕途要挟你,说只要杀了我,就给你解药,所以你才慌不择路,连得罪林氏和父亲都顾不上了。”
“你胡说!” 陈姨娘突然激动起来,抓起枕头就往江星遥身上扔,“我没有!是你想害我和熠儿!”
江星遥没躲,枕头砸在她肩上,软软的没力气。
她反而笑了,眼神里带着点悲悯:“姨娘,你扔枕头有什么用?樱兰是**月的陪嫁,如今被宋家抬了姨娘,她若不替**月做事,宋家迟早会收拾她。她给你下毒,既是讨好**月,也是想借你的手除了我,一石二鸟,你难道看不透吗?”
陈姨娘的动作僵住了,眼泪突然涌了出来,砸在被子上,可她却依旧嘴硬:“没有的事,都是没有的事。”
江星遥见她哭的伤心,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带着底线:“姨娘,我知道你不承认也是为了江熠。但你要清楚。这个樱兰心术不正,手段更是脏的,她给你下毒后,素日里差人偷偷拿给你的,可不是解药,而是另一种慢毒,短期内可延缓症状,长期服用迟早毒发身亡。**月要的是我的命,你尚且可以不顾,可等我死了,江熠必定会彻查此事,为防事情败露,说不得下一个被她算计的,就是江熠。”
她顿了顿,给出选择:“今日我来,不是要逼你,是给你一条路。明日我会找机会揭穿樱兰和**月的阴谋,你只需在众人面前,把樱兰下毒要挟你的事说出来,我便帮你找解药,也保江熠无事。”
“可,可我若说了,**月不会放过我的!” 陈姨娘依旧害怕,声音带着哭腔,全然忘记自己刚刚并不承认被人下了毒。
“你不说,**月就会放过你吗?” 江星遥反问,语气冷静,“她要的是没人知道她的算计,而你活着就是隐患。只有把事情闹大,让京中官员都知道她的歹毒,她才不敢动你和江熠。”
陈姨娘坐在床上,眼泪越流越多,却不再反驳,她知道江星遥说的是对的。
江星遥见状,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姨娘好好想想吧。”说罢,她示意灵乡推她出去。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陈姨娘,语气里带着最后一丝郑重:“姨娘,我最后说一次,你生我一场,我不想看着你被人当棋子害死。但你若再执迷不悟,非要帮**月害我,那我也不会再顾念半分情分。”
从陈姨娘院子出来,灵乡才松了口气:“姑娘,姨娘好像被说动了!”
江星遥点点头,眼神却没放松:“她只是怕了,还没真下定决心。”
她想起方才在屋内看到的药碗,又道:“樱兰下的毒应该是‘慢藤散’,这种毒初期只会让人失眠、长白发,后期会心口剧痛而死。陈姨娘撑不了多久,她必须选我这条路。”
灵乡有些吃惊又问:“姑娘怎的知道这毒是‘慢藤散’的?又是如何确定是三姑娘和樱兰做的?”
“除了她们,没人有动机。” 江星遥语气笃定,却对‘慢藤散’避而不谈。“林氏虽恨陈姨娘,却不会用下毒要挟这种阴招,她从来都用别人的手除掉自己的心头大患。可**月不一样,她在宋家过得不好,恨毒了我,却又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觉得我一个下贱舞姬的庶女翻不出什么浪花了,也不陪她挖空心思的算计。林氏的借刀杀人,看来**月只学了个皮毛。她只是不服气,以为让樱兰动手,既除了我,又能除了替她办脏事儿的樱兰,一石二鸟。”
灵乡点点头,没在多说什么。江星遥想着灵乡问的那个‘慢藤散’,心里五味杂陈。
这毒药是清安同她说的。清安侯官府的死士,对这些阴私之物了解颇多,初与江星遥闲聊,江星遥好奇心趋势,加上想要对清安多些了解,哄着清安同她说了很多奇闻轶事。当时清安便提过这种专门毒害女子的药。
只是江星遥没想到,当时随口的闲谈,如今却又救了她一次。若非清安同她说这些,江星遥大抵是无法确认这下药之人就是樱兰的。
想到陈姨娘,又唤醒了原主留在记忆里的那个十三岁的生辰。
瘦瘦小小的江星遥攥着宋洺送她的银钗,在陈姨娘院外等了半个时辰,最后却只换来一句 “寒酸东西,别脏了我的地”。
她轻轻叹了口气:“若陈姨娘肯回头,我便帮她一次;若她不肯,那也是她自己选的路。”
灵乡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姑娘比从前更沉稳了,却也少了从前很多的明媚。
江星遥没再说话,只望着远处的天色,明日**月回门,便是她收网之时。**月、樱兰,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也该一一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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