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落雨阁初九唤来,把她带回去。”
“……是!”
程茗山听见这话后有些吃惊,没想到她当真会心软放了她,还让初九来接她,但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庄芷薇俯视着牢房内,不断从口中吐出寒气,呼吸声极重的人,短短的几秒钟她不知道想了多少事情。
总之别开了眼后,便挥了挥衣袖,在她化作一抹红离开的同时,一床蚕丝被落在了程茗山孱弱的后背上。
初九来时就看到程茗山盖着蚕丝被趴在地面上。大概是她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一不小心就舒服晕过去了。
“要不要我们帮你?”妖卫问。
初九瞥了那两个身材中等的妖卫一眼,嫌弃地摆摆手,说:“不用。”
说罢便单手将程茗山捞起,将人挎到了背上,起身时也毫无压力,不像是扛着一个已过及笄之年的女子。
只是在回去的途中给她热疯了,脑袋两边的垂耳,被汗浸得黏糊糊的,蚕丝被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但后背上的程茗山呼吸时却任有寒雾。
落雨阁的小妖侍见初九把人背回来了,纷纷跟在背后走进卧房,一个两个嘴里都在询问情况,乱成了一锅粥。
初九将程茗山放到床上,替她掖好被子,才转身朝着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莫要打扰娘子睡觉,都出去。”
初九说罢便带头将这些聒噪的小妖领了出去,最后一群人围在院子的枫树边聊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景阳宗
“掌门不好了!单师兄……单师兄他!”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舌头捋直了再来说话。”
那弟子咽了咽口水,讲话时嗓音止不住地颤抖,痛苦道:“单师兄他,惨死在了宗门外!”
“什么?!”
单崇羽是掌门的得意弟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即便头晕目眩,扶着脑门踉跄了好几下,这才被身边的人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庄芷薇将程茗山送进地牢之后,马不停蹄地便赶回了清晨山,将单崇羽的尸体原封不动地送回了景阳宗。
她一直守在暗处,替他抵挡闻着血气而来的妖兽,到这景阳宗人发现了为止。
只是没想到这几日景阳宗人都在商量对付庄芷薇的对策,就连看门弟子和洒扫弟子都没有出来,大门一直紧闭着,单崇羽的尸体都落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这一等,便等了三日之久,差点把程茗山给熬死。
庄芷薇侧躺在美人榻上,有空白君站在一边给她用法术扇风,不一会儿扶葶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庄芷薇微微抬眼,便见扶葶打了个手语:“连先生醒了。”
还不等它们反应过来,原本还躺在榻上的殿主便不见了踪影。
庄芷薇提着裙摆在一道曲廊上飞奔,脸上的笑意止不住,终于跑到了扶葶口中“连先生”的卧房门前,却停下了脚步。
她在手中掐出一面镜子,照着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用手心抚着躺得有些发皱的衣摆。
最后发现抚不直,干脆就转身换了身衣裳,褪去了原本的海棠红,着上了一身月白色绣裳。
她的手掌心在胸前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待到不那么剧烈,她才推门走进了里面。
进门就是一扇巨大的山水屏风,将大半个屋子都隔绝了起来,庄芷薇正要绕到后面的床前,便在旁边看到了那位“连先生”,正坐在妆奁前给自己梳妆。
“老师。”庄芷薇开口时声音有些抖,眼眶瞬间便红润了,但她却生生在拧着眉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
“许久不见阿媞,落得越发清秀了。”连上雪说道。
千年前,连上雪因不是九尾狐一族被放过了一马,是唯一见证了那场灾难后还能活下来的妖。
她原本可以存活,但脑子里的画面挥之不去,便选择了自戕,所幸被庄芷薇及时挽回了最后一丝希望。
她躺了一千多年。
庄芷薇也找了一千年救活她的法子。
途中她庄芷薇也想着随着一并去了,但她体内的不死珠让她不会生老病死,身上的伤口可以自动愈合。
听说有一开界神器引魂镜可将世间任何不能通过蛮力取出之物引出,于是她便踏上了寻找无引魂镜的道路。
说白了就是在寻死。
没人知道引魂镜在哪,世间生灵所听过关于引魂镜的传闻,也只是个传闻,没有一人证实过它真的存在。
幸运的是,庄芷薇在寻死的途中,得到了另外一本关于“起死回生”的书,书中记载了聚灵匣的用处。
得此物,便可叫留得一丝残魂的生灵,重聚灵魄,起死回生。
她就握着这个念想,痛苦得活了一年又一年。
好在这一天还是来了。
庄芷薇双漆跪地,双手交叠覆于额前,朝着地面叩了下去。
“学生庄芷薇,拜见老师。”
连上雪扶着椅子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庄芷薇跟前,小心翼翼地弯腰,将庄芷薇扶起来。
但她的手也只是碰到了庄芷薇的衣服布料,并没有着力。一千多年没睁眼,当真是连怎么走路都不记得了。
“这是何处?”连上雪抬眼看着四周的陈设,与她消散前截然相反。
庄芷薇先是搀扶着她坐到椅子上,这才一边倒水,一边回道:“此处是瞭荒岛苍华殿。”
“瞭荒岛……何时多了个苍华殿?”
庄芷薇没敢抬眼看她的眼睛,将水递到她的面前,又回:“老师有所不知,这一千多年间,发生了太多事情,阿媞不负众望,打败了前妖王折奎。”
话音落下后,连上雪原本已经扶起水杯的手,再次缓缓落了下去,似乎是对庄芷薇说的话有所不满。
“不负众望,”连上雪觉得有些可笑:“此‘众’指的是哪些‘众’?你不想负的,又是哪些‘望’?”
“老师应当知晓。”
“不知晓。”
连上雪无力地抓着衣摆,又说:“你应当知道,当妖王并非简单之事,瞭荒岛多少妖怪都虎视眈眈着你这个位置,既已走出困境,又何必要让自己身陷囹圄。”
“阿媞都知道,但阿媞并非是千年之前,那个连自己想护的都护住的阿媞了,老师,如今无人可伤我。”
我也没有走出困境。
九尾狐一族的覆灭,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一根拔不掉的刺。
庄芷薇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千多年不曾睁眼,连上雪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她也不打算再继续纠结,她若当真想得明白,当初就不会挖心自戕了。
-落雨阁
程茗山自地牢回来已有两日之久,但却迟迟不见醒来,初九在床边急得团团转,生怕人就这么过去了,每过一分钟就要给她探一次脉搏是否还保持跳动。
“这凡人之躯不吃不喝这些天,不会醒不过来了吧?”一边的老鼠精手里拿着块馒头,一边吃一边说。
初九当即便白了他一眼,“不许诅咒程娘子!”
“怎是我诅咒她?她都还未炼得辟谷之术,被饿死有何稀奇的?”
“不行,我得去找殿主一趟,她肯定有办法救娘子。”初九说罢便要走,结果却被鼠妖拽住了胳膊。
他说:“你这些天跟着程娘子进进出出的,怕不是忘了自己是戴罪之身。”
初九甩开他的手,苦恼道:“那怎么办嘛?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程娘子变成一堆白骨吧?”
初九的话刚说完,面前的鼠妖二话不说“噗通”一声便叩在了地上,初九正要骂他又犯什么病,便见眼前有一道身影越拉越长,耳边也响起了铜铃声。
初九猛地转过身去,她来不及害怕,马上便跪地行礼道:“初九拜见殿主……殿主,程娘子她——”
“下去,”庄芷薇的目光始终落在床上的程茗山身上,又说:“有事本殿自会唤你。”
初九连忙起身要走,还不忘带那吓懵了的鼠妖一起,拽着他腮边的胡须便往门外走,鼠妖疼也不敢瞎叫唤,只能受着。
庄芷薇扬手将房门关了起来,来到程茗山身边,扯掉了她身上被掖得整整齐齐的蚕丝被。
被子才被掀开,原本已经化掉的冰霜再次布上她的眉眼、脸颊。
这蚕丝被只能消解表面的寒霜,她估计是中了寒毒,体内的血液被冻得差不多了,这才导致久久不能苏醒。
程茗山的身体躺在床上,意识却飘到了别处,她睁眼是一片虚空,眼前只有一个手臂粗的温度计,还是一片透明的情况。
届时悠悠的本体窜了出来,那团蓝火绕着程茗山转了一圈,这反应像是在打量她。
程茗山有些不自在地退出了它绕出来的那个圈,说:“好你个悠悠,可算是露面了!”
“不到关键时刻,我自然是不能轻易出现的。”
程茗山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焦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的身体怎么是透明的?我是死了吗?”
悠悠回道:“没死,你现在的状态,就和在做梦差不多,算是你的记忆深处吧。”
“那我之后要找你,是不是也能用做梦的方式?”
悠悠有些无语,“如果你能随地大小睡的话……”
俩人正说着废话,便见温度计有了躁动,程茗山猛地抬头,就看到原本呈透明状的温度计,升起了一毫米的红。
程茗山猛地瞪大了双眼,惊讶地朝着温度计走去,恨不得将眼睛贴到温度计上去看那一小点冒头的红。
“女主这是……对我动感情了?”
“想多了,大概只是对你刮目相看,重新认识到了一个新的程茗山罢了,温度计若想登顶,任重道远。”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打击人,但程茗山丝毫没有失落,她盯着那一毫米的红双眼冒光,觉得能让一座顽固的冰山融了出了一滴水,也是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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