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笑笑深呼吸抚平心绪，她屈起手指，敲了敲墨教授的屋门。
屋内没有响动，苏笑笑口袋里的妖气探测器突然发出蜂鸣，她手掌在双腿侧收紧，将心一横，一把推开了墨教授的屋门。
穿堂风扬起苏笑笑的衣摆，窗口泄入的月光洒在燃着火焰的麒麟身上，给赤红火焰染上一层凌冽的冰蓝。
苏笑笑口袋里的妖气探测器还在急促地鸣叫，像是拼命想提醒主人，有妖怪。
追踪符飘落在妖神身上，瞬间被火焰吞噬。
妖神看了一眼她右侧裤子口袋，蜂鸣戛然而止。
“墨教授，你就是妖神吧。”苏笑笑无比确认。
她知道妖神五感敏锐，她使用追踪符来找他，他肯定会防备。
所以她特地在追踪妖神之前打开妖气探测器，确认周遭无妖，确认房子里只有她和墨珩两个人。
她虽然不知道墨教授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通过种种迹象表明，人形态下的墨珩不会被检测出妖气。
追踪符直冲他的卧房而来，妖神就在他房中，但为什么偏是她来敲门了，妖气探测器才响？
若是他为了瞒她，变回了原形，神兽态的妖神将追踪符引了过来，并不能说明妖神就是墨珩。
但是他无法解释为什么妖气探测器突然检测到剧烈妖气，指示灯不是由粉到红渐变，而是瞬间变成深红，一级警戒。
妖神根本就不是从外面进来，而是本就在屋里。
麒麟脚下生风，漩涡中现出人形来，墨珩立在屋内，坦白：“是。”
苏笑笑有点生气，不单单为着他瞒了她这么久，更是因为在她戳破他后，他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他就不想解释什么吗？
大家都是成年人和妖了，她知道什么是不得已、有苦衷，只要他跟她解释，她都可以试着理解，但是他却什么也不说。
她隐约能感觉到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那件事关乎妖界，也关乎人界，非常重要，他不得不做。
但是，那件事全在他的掌控中，他们人类，难道连知情权也不配有吗？
凭你妖神高高在上，独断专行就定了妖界与人界的生死？
神也好妖也罢，过去了万年，还是死性不改，依旧认为只有他们才是世间主宰，对于人类命运不屑一顾。
究竟是怎样的傲慢，才会让他们永远一意孤行。
苏笑笑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她耐心已耗尽，接下来就算墨珩想说，她也不想听了。
墨珩胸前冒出一抹绿烟，雾气缭绕中陆压的眉目不甚清晰：“小友啊，此种时候，你怎么能一言不发呢？”
墨珩将房门合上：“我该说什么？”
“自然是将姑娘哄回来啦。”
“哄？”墨珩眉峰微扬，显然对于此话从一个道士口中说出有些诧异。
“老道我虽没有仙侣，但活得年头比你可多多了，不比你懂些？”陆压见他完全不开窍的模样，怒其不争，转了转眼珠又恍然。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担心不能成事，所以不敢表露心迹？”
墨珩不置可否，他对这样的情绪很陌生，汹涌澎湃，不可控制地被它淹没裹挟，但他只要理智尚存，就不会让情绪影响自己行事。
对于苏笑笑，他确信他想陪着她，所以他要修复结界，让他得以陪着她。
事成之前，他不会说。
事成之后，他会用行动去证明，漫长岁月，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无论以何种身份。
苏笑笑当晚就收拾了东西回自己家，墨珩在屋内能清晰感知这套房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随着大门关闭的声音，整个屋子归于寂寥的平静。
接下来苏笑笑的生活平静了不少，墨珩很“识趣”地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除了梁教授有些疑惑：
“你最近怎么天天住家？租的房子呢？”
苏笑笑正在啃苹果，抬起脚，看着梁依手上的拖把从她腿下滑过，头也不抬地道：“准备退租了。”
“也好，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出去租房子住，两个女孩子家的，也不安全，而且咱们家离你们单位那么近，干嘛要花这一份冤枉钱。”
苏笑笑没说话，她还是打算出去租房住的，从前怕梁教授唠叨她，催她相亲，现在更是不想看温兔子跟梁教授腻歪。
对于她的继父是只妖怪这件事，实在是接受不能。
苏笑笑冷不丁又想起另一只妖怪来，浴火而生的麒麟，他更是妖怪中的妖怪，力量无穷的大妖。
苏笑笑叹口气，人妖有别，这句话如今放在她跟墨教授身上也合适。
她将苹果核精准无误地抛入垃圾桶，大周末的，她躺够了，觉出些无聊来，干脆起身下楼跑步。
随着双腿跑动起来，身体起伏，呼吸吞吐，大脑逐渐放空，苏笑笑有种自己置身异世界的感觉。
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她能感受到风声，能听见万里之外的潺潺流水，能感受到细雨漫过青翠群山，时空在折叠，她看见仙气缭绕的云端，一张石桌，几位仙人……
胸口突然发烫，苏笑笑抚着心口停了下来，微微喘息。
城市夜幕初临，华灯次第亮起，川流不息的车流在她身畔驶过，夜风吹凉她因跑动热起来的肌肤。
她的五感有一瞬间像被放大了无数遍，听见了几条街区以外煎炸小吃的嗞油声，听见了青承区中心广场的钟声，听见了玥蓉大学法语课堂上教授的讲课声……
这些声音在她心口发热后渐渐平息，这是她第一次自发地感受到体内那股力量，蠢蠢欲动，像雨后春笋一般止不住地想发芽。
苏笑笑平复呼吸后，不敢再继续跑了，反身往家的方向走，没有发现在她身后始终追随着她的一道目光。
*
周一上午，妖事法庭来了个特别的人，起诉的是妖事法庭从来没有受理过的案子。
玉幽幽打电话给苏笑笑，说是当事人点名要见她。
苏笑笑还在好奇是哪个认识她的人，到了立案大厅，看见的却是章雯姗，是她在青承区法院的同事。
当初她来妖事法庭上班，青承区的房子暂时空置了下来，就租给了章雯姗，那时候听说她就要结婚了，这大半年也没听说她要办婚礼，半年多不见，再见竟然是她来妖事法庭递交离婚起诉书。
章雯姗看见苏笑笑就哭了，她浑身抖得厉害，像是经历了极大的打击。
苏笑笑将人带上自己办公室，辰嘉赫给她倒了茶水后便退了出去，下楼帮玉幽幽守着立案大厅，给两人留足谈话的空间。
“笑笑。”章雯姗抱着苏笑笑痛哭，哭得说话声音断断续续，“他、他是妖，他是妖啊……”
苏笑笑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现在人间妖怪之多，只怕是随机砸倒一片人里都要夹杂半数妖怪，人与妖的婚姻已经很常见。
章雯姗抽噎着松开了苏笑笑，开始说正事：“我想请求确认婚姻无效。”
苏笑笑摇摇头：“恐怕很难，他是重婚吗？”
章雯姗摇摇头，他那个人……不对，是他那个妖，不太可能重婚。
“那申请撤销婚姻呢？”
“只有因胁迫结婚，和一方患有不适宜结婚的重大疾病才能撤销。”
章雯姗瞪大了眼：“那他都是妖怪了，这不比疾病严重多了？”
妖怪算一种病吗？苏笑笑脑子里冒出这么个问题，与其说是病，不如说他们具有普通人不具备的天赋吧。
但总归妖盟和特管中心都没有禁止人妖通婚，人与妖的婚姻也只能走正常程序解除。
苏笑笑回家后还在想着这件事儿，在梁依眼里看见的便是一个心事重重的女儿，且女儿看她的目光还有些奇怪。
吃饭的时候，梁依终于忍不住问：“笑笑，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苏笑笑低头猛扒了几口饭，等她细嚼慢咽地将米饭咽下，才抬头郑重其事地问：“妈，我最近看了个电影，里面有个人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妖怪结婚了。”
梁依松了口气，这孩子，看个电影整得这么严肃，还以为她遇上什么事儿了呢。
“你要是这个人类，你知道自己嫁了个妖怪怎么办？”
梁依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不是她，我怎么知道我会怎么办，这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每段感情也是不一样的。”
苏笑笑觉得梁教授说得在理：“那比如呢，如果身边有人是妖怪，你怎么办？”
“比如啊……”梁依看着苏笑笑，“那比如说，你是妖怪，我当然还是继续爱你啊，别说你是妖怪，你就算是个臭虫，也是我闺女。”
“妈——”苏笑笑嗔她一眼，哪儿有人把闺女比作臭虫的。
梁依笑了笑：“打个比方嘛。”
苏笑笑很自然地接着道：“那要是温叔叔是妖怪呢？”
梁依想了想：“看他是什么妖吧，好妖还是坏妖，有没有害过人，会不会伤害我身边的人，具体情况得具体分析。”
苏笑笑看得出来梁教授完全是将这件事作为闲谈考量，在她眼中温图毕竟不是妖，她很难设身处地地当他是妖去考虑。
正常人遇到妖怪，第一反应肯定是害怕吧，哪儿还能这么理性地考虑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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