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穿透老槐树的枝叶时，季颂总爱把脸埋在周吟的后背。
七岁的男孩攥着对方洗得发白的校服衣角，透过指缝看见胡同口几个高年级生晃着棒球棍逼近，膝盖止不住地发抖。
“躲我后面。”周吟的声音很平静，轻轻盖在季颂狂跳的心脏上。
这个总被班主任夸“少年老成”的孩子此刻站得笔直。
“哟，这不是周家那哑巴儿子吗？”为首的男生踢开脚边石子，“听说你妈跟野男人跑了？”
季颂感觉到周吟后背骤然绷紧，阳光在他发梢镀了层冷银。
下一秒，那些嚣张的笑声突然变成惨叫，周吟的拳头快得像道闪电，揍在对方鼻子上时，季颂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别打了！”季颂闭着眼扑上去抱住周吟的腰，混着铁锈味的血珠溅在他校服领口，“他们……他们说要叫家长……”
“怕什么。”周吟垂眸看他，指腹蹭掉他眼角的泪，动作很轻，“有我在。”
那天傍晚，季颂蹲在水龙头前帮周吟洗校服袖口的血渍。
巷子里飘来炸油条的香气，他盯着少年腕骨处淡青色的血管，突然想起课本里说的静脉负责把血液送回心脏。
“周吟，”他用冻红的手指捏起枚玻璃弹珠，“以后我保护你好不好？”
少年擦头发的动作顿住，水珠顺着发梢滴在季颂手背上。
他突然笑了，嘴角扬起很小的弧度，在暮色里像朵缓慢绽开的昙花：“好啊。”
高一开学那天，季颂在教室后门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
“季颂！”
“全班就你作业没交！是不是又去游戏厅混了？”
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他摸到课桌洞里周吟的作业本，指尖触到熟悉的薄荷香。
“报告。”周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昨天帮我送发烧的奶奶去医院了。”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季颂猛地抬头，撞进周吟平静的目光里。
“下不为例。”主任推了推眼镜，“周吟，你把笔记借季颂抄一遍。”
午休时，季颂趴在课桌上看周吟的笔记。
字迹力透纸背，连三角函数公式旁都画着小小的辅助线。他的目光落在笔记本边缘，那里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季颂说想养金毛”，后面跟了三个问号。
傻子，那还是季颂之前在课上随便瞎说的
“看够了？”周吟突然侧过身。
季颂慌忙翻开自己的作业本，却在草稿纸夹层里摸到张卡片。
烫金的“生日快乐”字样下，字迹工整的写着：“其实我……”
后面被划的看不清字，像场没下完的雨。
窗外突然滚过闷雷。季颂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想起上周周吟问他想要什么礼物时，自己鬼使神差地说“要星星”。
此刻少年正望着窗外的乌云，手腕上还戴着三年前季颂送的红绳……说是能“避邪”。
巷口的梧桐树开始掉叶子时，季颂收到了转学通知。
父亲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火星子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家里条件不好，不能这样了。”
那天晚上，他站在周吟家楼下呆了许久。
“明天去跟他说吧。”母亲把叠好的校服放进纸箱，“你们从小玩到大，他会理解的。”
季颂没有说话。
第二天清晨，他在巷口撞见抱着礼物盒的周吟。
少年头发睡得翘起来，耳尖泛红，看见他时突然把盒子藏到背后：“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季颂的目光落在周吟运动鞋上的泥点，“好了好了快走要迟到了。”
那些“我要搬走了”“其实我也喜欢你”的话，怎么都吐不出来。
上课铃突然响起。
季颂本来是想说自己是来和他告别的，可教导主任的哨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周吟猛地把他推进旁边的储物间，自己转身迎向主任。
门关上的瞬间，季颂看见少年朝他比了个“等我”的手势，袖口露出半截红绳。
储物间里弥漫着旧报纸的霉味。
季颂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后来他们俩个闹掰了。季颂也离开了这里，两个人都奔赴着各自的人生。
直到少年翻到那封信，他攥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
“季颂，”他对着虚空轻声说，“我会等到你回来的那天，等到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月亮。”
许程拍了拍周吟的肩膀，“想开点吧，季颂…会回来的。”
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他们俩个互相喜欢，只有他们俩个一次又一次错过。
你什么时候回来？季颂。
我不会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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