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瑜愣了一下，顺着声音看过去，视线被秦殊挡住。
他干脆向前迈了一步，眼神从秦殊的肩膀上看过去，一眼看见，此时在捂着脖子怪声咳嗽的，正是已经好几次举止怪异的黄海伊。而她那样古怪的咳嗽，黄成伍在一旁看着，却不并觉得有何不妥，过了一会，反倒和他女儿一起咳了起来。
他们咳得异口同声，让秦殊有那么一瞬怀疑是传染病，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低声询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黄成伍抬起手摆了摆，等过了一会呼吸平稳，才舒展开黄色脸皮上崎岖的皱纹，细声细气道：“没什么事，是这里的空气太干燥了，弄得我们肺不舒服罢了。”黄海伊全程一言不发，不再咳嗽了也不曾说一句话，只紧抿着唇，木偶一般依偎在父亲身边，不一会紧闭住双眼，像是睡着了。
不过让薛瑜感到奇怪的是，期间黄成伍多次很怀疑的向依靠着他面无表情的女儿投去一种……既疏离又暗含痴迷的眼神，那眼神让他想起藏地夜晚在牧民帐篷边垂涎美食的狼。结合这对父女间那种奇怪的氛围，薛瑜一下子起了警惕，但观察了一会，发现黄成伍确实没有其他动作，便只好罢休。
而经他们一说，秦殊确实也感觉出这里的空气有些浑浊，同意黄成伍的说法，他和薛瑜说：“还是得快点出去，这里空气不好，待久了恐怕会出事。”说完，又马上和薛瑜说起她观察到的事：
“你看这四周的冰。”她转头淡淡的看了薛瑜，“你觉不觉得它们呈现出的颜色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吗？”
薛瑜新奇地打量一眼，用火把照着看，跳动地火光映着剔透的墙壁，没看出和寻常有什么不同。便摇了摇头，说道：“挺对的，冰不都这样吗，透明的。”
秦殊又道：“那要是和咱们第一次进的那个冰洞里的冰比呢？”
秦殊话里的第一次，当然是风暴后他们藏身躲避暴风雪时进入的那个。
薛瑜挠了挠头，只记得那时忙着逃命，实际上对冰并没什么印象，不过这么一回忆，倒让他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我现在只记得唐良晏进过的一个冰洞。”他再次抓了抓头发，补充说了一句：“就是他拍了视频回来的那个冰洞，他拍见的那个冰，好像要比咱们旁边的这些冰……颜色要蓝一些，我其实还觉得有点发绿……哎？”说着说着，薛瑜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我们去年冬天到西藏玩，来古冰川那的导游是不是说，西藏冬天最值得看到景观叫什么来着？蓝冰，嘶……好像是这个名字？”
秦殊没想到薛瑜竟然还能想起这些，眼神里流露出赞许，嘴角一挑，拍着他的肩膀，“行呢！这回抓住重点了，还算不错。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她正色道：“我们上的这座雪山全称叫做公格尔九别山，遇见的冰洞几乎都是山体雪线上冰川冰因长期压实和重结晶作用形成的，经过成千上万年的沉积挤压，这种冰密度普遍会很大，不容易碎，颜色一般呈现蓝色，并且内部会产生纹理。”
“但你看我们四周的冰。”
不由分说，秦殊拿起衣服上的拉链重重朝冰上一击，这柔软的拉链却轻而易举依靠尖角部位凿下一小块冰来，带起边缘泛白的冰粒，簌簌落在灰白色的地面上。这也是密度极大的冰在小力量下不容易产生的状态。
这种硬度和凿破后的反应，显然这里的冰密度要比冰川冰低很多，这的确能更大程度证明秦殊推理的合理性，但也极为冒险。薛瑜从进来后经历了太多塌方事故，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秦殊猛然这么一下手，更是直接触发他的防护机制，“噔”一声险些把他吓得跳起来。
秦殊看着直笑，笑了好一会，扶着墙体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我说你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薛瑜劫后余生一般粗喘着气，额头都渗出了一些汗珠，狼狈地低声说：“姑奶奶，你要做什么先跟我说一声，这一砸，万一出事怎么办？这里可不比之前，前后都是窄道，跑都没地方跑。”
秦殊一挑眉，摊开手轻松道：“这不是无事发生？”
距离那一下子过去了要两分钟，确实如秦殊猜测得那样，墙面稳稳当当。薛瑜彻底松了一口气，胸膛恢复平常的起伏，神色也自然起来。秦殊紧接着不疾不徐地说，“这里的冰按照我认知里冰川冰的标准来看，在硬度，密度和颜色上，统统是不达标的。而这种冰，冰体略微发白，质地较脆。这更像是……我们日常接触到的那种正常的冰，我想了想，咱们这一路过来，一旦结冰可以符合这种条件的，应该只有一个地方——”
薛瑜正聚精会神的听着。
秦殊话音未落，却不料变故陡生！
从冰墙后突然传出一声巨响！仿佛说话声吸引了墙后面什么怪物，两人登时面色一变，就连身后休息的那几人也惊惶地醒来抬起头看。
就见整张墙面从薄弱的地方开始，裂隙劈里啪啦发疯般向四周蜘蛛网似的蔓延，密密麻麻，团团簇簇，细密的裂痕连在一起，宛若一张大网朝他们扑来。
秦殊骇了一大跳，右眼皮霎时间狂跳，几乎是下意识向后退这么一步的功夫，崩裂竟已延伸到头顶，且还在全力冲刺，朝更远的地方裂去。
轰隆隆若夜幕惊雷，伴随冰块开裂清脆的噼啪声裹紧一团钻进薛瑜的脑子，在响声发生的那一刻，潜意识中一直绷紧的弦终于“啪”的断了。有那么一刻，他仿佛早已预料到本该如此，大脑一刹那空白如洗，断裂的思维难以料到这阵巨响后会带来什么后果，惊惧地一时不知该如何。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展开双臂护住秦殊。
而这一愣神，两三秒飞快而过，通天的冰面裂隙不知哪一块受力不匀打破了整个冰面的平衡。
头顶的冰开始哗啦啦的狠狠砸下，冰霜落满头。
薛瑜突地一下回过神，大吼一声：“快跑！撤退！”
不过已经晚了。
落下的先是冰粒，冰渣，再是小型的冰块，大一些的冰块，最后干脆头顶的冰一整块全轰隆隆的落下来。两侧的冰宛若翻滚的浪，洪水一般从高处落下，向拥挤的廊道内挤压。
飞溅的冰渣冲撞得人说不出话，前路后路都在崩塌。
而与此同时，秦殊一直闻到的那股浅淡的肉腥味，在冰洞陷落时一下子浓烈的让人喘不过气。
不过危急时刻并没有人在意。
正如薛瑜说的那样，这里根本没有地方跑，前头后头可逃生的路全被掉下地冰疙瘩堵住，将众人困兽般围在这里。
庞大尖锐的冰体劈头盖脸迎面砸过来。
黄海伊的惨叫，长丰的嘶吼，秦殊和薛瑜危急之时的激烈交谈，接连被压在白茫茫大小错落的冰体中。
不屑一刻钟，原本动荡吵闹的冰道化为一道荒凉的废墟。这方世界再度回到无人光临时的沉寂，却显露出和刚才冰天雪地极为相悖的景象来，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唯有那股滑腻腥臊的腥臭，在这冰块褪尽后的世界仍旧萦绕不息。
…………
这边冰层的暴动不出意外的影响到了另一边。
唐良晏迷迷糊糊浸泡在冰水里，清晰的感受到水面不寻常的晃荡。摆动幅度很怪，好像两股力量在水里对冲似的。那其实是地底世界两侧冰层朝内坍塌的作用力。
力量随着冰洞彻底的坍塌，波浪也随之减轻，并最终消失。可这奇怪的波动还是引起了唐良晏的注意。他恹恹的摆动双手，浸在凄冷的水里，眉头因此疑惑的蹙起来。
头顶那一方洞口照进来的淡光照亮他的脸，霍泽渊紧张的抱着他，“怎么又皱眉，身体不舒服？”
唐良晏摇了摇头，身体一动，觉察到肩膀以下浸泡在水里的部位一律麻木，抿紧唇，双手规矩的重新抱紧身上的浮木。
“就是有点奇怪，刚才这水有些……不太对劲。”
霍泽渊拿水中可能有怪物这事安慰了他一下，唐良晏也只是疑惑，并没有猜测的方向。而且从他们进到这像海一般的地下湖，湖面一直涌动着极高的浪头，所以没一会，唐良晏就在霍泽渊的安慰下忘记这些琐事，记起了眼下面临的紧迫事。
湖水冰冷刺骨，唐良晏虽以前和霍泽渊抱怨这里的水又咸又苦，觉得这里是个“大海”，但他实际上很清楚，这应该是个庞大的地下湖，有浪头说明地下湖连着流量较大的地下河，可能还不止一条，或许还有其他特定的环境因素影响，这才构成现在的地下风大浪急的效果。
他们此刻正处于之前遇到过那处井口正下方，这个位置似乎也接近整个地下湖的边缘，风浪不如刚落下来时遇见的浪头大，位于湖边，他们还找到一根浮木做支撑。
现在，三人寄希望于能从这个井口出去。
湖水太冷，他们找不到别的出路，如果再不能短时间内爬上去，等待他们的只有失温昏厥，活活冻死！
想到这，唐良晏睁着迷离的眼，不自觉脸上一片惨白，绝望至极。正歪倒在霍泽渊怀里，身体力量到达极限之时。
靠近湖面的地方卷来一股强劲的水流，忽地一下，搂住木桩的身体瞬间升上一米多高。
唐良晏听见赵禁激动的大叫道：“太好了，有救了，有救了……”
喂？有人在吗？[无奈]真没人理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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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空间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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