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霁赶到沙滩，还好这个时间没多少人，他面对着阳光，眯眼左右环顾，终在左手边方向看到了任慕。
她一件米色的T恤，在阳光下还算显眼，此时正蹲在地上，偌大的海滩上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又委屈又可怜，白到发光的胳膊抱着膝盖，右手指在沙滩上画着什么。
他大步走去，在确保她能听到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她抬头，在看到他时眼里明显亮了起来，同时也跟着一个笑容。可任霁并没有因她的笑而愉悦，相反，这个笑容在他眼里却是如此刺眼。
她站起来，嘴巴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却好像不敢似的又闭了上，动作有些拘束，在他走到她面前时不自然地举起了左手。
“哥，你看，我捡了一个贝壳——”
没等话说完，任霁就一下将她抱进了怀里，他的臂弯禁锢着她的身体，头低在她颈窝里，这终归是一个最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任慕左手还悬在半空，不知所措地睁着眼睛。他的怀抱太紧，紧到她有点喘不过气。
不过这不重要，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还生不生她的气。
她试着开口，“哥，你不生我气了吗？”
任霁不说话，还用力搂着她。
任慕趁热打铁，右手扶到了他的腰上，“对不起哥哥，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
她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意识到任霁的不对劲，因为他弓着的肩膀好像有些发颤。
她愣了愣，索性直接挣脱了他的怀抱，抬头看他刚要询问，然而在看到他眼里明显的潮湿时，她心跳都停了瞬。
任霁松开了她，眼里的红血丝格外显眼，“你不想要我了吗？”
任慕愕然，“什么……”
他并没有向她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看起来莫名其妙的话，他只自顾地说着他想说的，抬手摸着她的脑袋，弯腰和她平视。
“你相信我，你相信我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越说，眼里的泪就越控制不住。任慕彻底慌了，她甚至没心思去注意他胡乱的话，只因为这是近些年来她第一次看到任霁的泪从眼眶流出。
她心疼地伸手去摸他的眼睛，想帮他拭去泪水。
却在刚碰到他的时候被他握了住。
任霁嗓音发哽，“慕慕，你等我两年好不好，你等我毕业了，等我毕业我们就从这个家里搬出去……”
任慕扔掉手里的小贝壳，搭上他，眼也跟着红了，“哥，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随着太阳和海平线的渐远，海滩上人变得多了起来，尽管如此，但对于极广的面积来讲，活动的人只像小小的蚂蚁，故无人注意远离人群的他们。
任霁攥着她的手心里出了层薄汗，他用力平复着情绪，直言，“我看到你的搜索记录了。”
只反应了一秒，任慕就瞪大了眼睛。
日日夜夜从上边搜索，她不会忘了都有些什么内容。那些东西对她来讲只是隐匿在心底深处见不得人的想法，可对任霁，却是最能刺激到他的事实。
“不是的，我、我只是随便搜搜……”
“如果你死了，那我怎么办？”
“……”
“你觉得我还能好好活着吗？”
任慕屏住了呼吸。
能吗？
她这样问自己。
在这之前她压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似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知道哥哥会因为她而伤心难过，可为什么会到“不能活着”的这个范畴。
不应该啊，真的不应该。
他有好的学历和好的母亲，他一定有很好的前途的。对，不会这样，一定是她听错了。
耳边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下了滔天的海浪声，意识开始变得不是她，就像被谁控制了一样，下一秒，她听到自己对任霁说。
“我答应你，哥哥，我会好好活着的。”
但其实在这之后还有一句，想说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于是那句就独自吞没在了心里。
会过去的。
很多次她都会这样劝自己，可究竟什么时候才真正的结束呢？她不知道，她想，任霁也一定不知道。
离开海滩的时候她依旧被任霁十指相扣牵着手。
从前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的特殊，直到现在，任慕低头看他们掌心的交合处，才发现和普通的相握比较居然是那么不容易被挣脱开。
她很喜欢，她希望可以一直这样。
折腾了半天，到酒店也才七点半，任慕手心里还握着那个粉白色的贝壳，握了一路，已经有了她的温度，小小的，握在手里存在感也没那么强。
任霁拉她到沙发上坐下，他扭身朝向她，嗓音温柔，“慕慕，你跟哥说，昨天晚上你为什么想让我摸你？”
任慕有些晃神，她呆呆地抬头，犹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我，对不起哥哥，你别生我气……”
任霁心里止不住地泛疼。
他揉着她的手哄她，“别道歉了，我没生你气。”
任慕后知后觉地去解释他那个问题，支吾，“因为我觉得你想这样做，但我不知道在泳池的时候你为什么停下了，所以我……”
“好了。”任霁将她拥进怀里，顺着她的头发，“哥知道了。”
任慕又想哭了。
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说来就来的眼泪，就像控制不住感冒时的喷嚏一样。
她刚要下意识道歉，又想到任霁刚才的话，便收了回去，“哥哥不喜欢这样，那我以后不做了。”
任霁敏锐地听出了她的哭腔，抚着她脑袋的手转而擦了下她脸颊的泪，“不是不喜欢，而是……”
他停顿，不知道要怎样去解释。思忖再三，他换了种表达方式，“你要做你喜欢的事情，不要事事都考虑我。”
“可是我喜欢的，哥哥。”任慕泪眼婆娑地抬头，“我喜欢和你有肢体接触，我也喜欢你抚摸我。”她变得着急，急于去解释，绞尽脑汁地思考，“就像、就像你也喜欢我摸你是不是，我昨天摸你的时候，你就会亲我亲的特别重……”
任霁用手轻轻捂了下她的嘴，制止了她的语无伦次。
他也只碰了一下，随即就替换上了唇。
“不哭了，哥哥明白了。”
“……”
不同于昨晚的缠绵，现在的吻更像是安抚，想来和动物之间的舔舐也没什么区别。
这种方式果然奏效，在他细细的啄吻里，任慕很快便安定了下来，感觉到后，任霁便分了开，将她的头摁到了自己肩上。
昨晚没睡好，哭了好一会儿的任慕阖上了眼睛，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是不是困了？”他捏她的后颈。
任慕抬头，“哥哥困吗？”
任霁看她沉重的眼皮，笑着捏她的脸，“嗯，陪我睡会儿？”
她乖巧点头。
任霁先站了起来，然后不等她有动作，便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任慕顿时清醒一大半，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抱着她朝卧室走去，任霁在床边将她平稳放下，拿掉她的拖鞋，“那等醒了咱们再吃东西。”
任慕点头，“哥哥也睡。”
任霁从另一侧上床，给她盖了盖被子，刚要把她揽过来，就发现她正盯着手里一个小东西看，他朝她挪了挪，问，“拿的什么？”
“我刚才捡的小贝壳。”任慕依旧带着鼻音，她两手指捏着送到了他面前。
任霁接到手里看了看，“海滩上应该有很多，等下午咱们去看看，收集起来带回去，就当一个纪念。”
任慕喜欢这些小巧精致的东西，她笑，点头说好。
*
她也确实是困了，后背被任霁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力道不重，却足以抚平她的躁动，意识没再清醒多久，很快就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
梦里模糊又混乱，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将内容忘得差不多了，只是梦里带来的悲伤还在继续，以至于她都不知道在伤心个什么劲儿，总之眼泪就是止不住。
任慕朝身旁看了眼，见任霁正安静地闭着眼，看样子还在睡着，她轻轻将搭在自己身上的他的手放了回去，然后转身朝向了另一头。
梦里的内容回忆不起来，她就开始想先前在海滩上发生的事。
哥哥那泛红的眼眶就像针一样直直扎进了她的血管里。
看来她还是有清晰的自我认知的，她还真是个麻烦，是个只会让身边人受她影响而难过的人。
脸埋进了枕头，捂住了无声的啜泣。
……
任霁虽然睡着，但睡眠很浅。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自然清醒，然后看眼任慕，看她在自己身边无恙的睡觉，他才会重新躺回去。
再次醒来，他好像听到了极低且不稳的呼气声。
他睁开眼睛，见任慕背对自己蜷缩，那一顿一顿的抽噎也明显了几分。
“慕慕。”他喊她。
任慕身体一抖，手背快速擦过脸颊，“嗯。”
“怎么了？”
“没事啊。”她鼻音很重，努力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任霁摁她的肩，将她身体扭了过来，果不其然，他看到了她又红肿起来的眼睛，以及脸颊上残存的泪痕。他贴近她，拇指指腹轻轻蹭过，“在想什么？”
任慕闭了闭眼，睫毛又挂上了泪珠。
她本是不想说的，她本想装做自己只是做了噩梦，又或者欲盖弥彰的因为打哈欠，可当任霁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出现时，她就变得忍不住了。
眼眶瞬间盈上泪，她脸埋进了他的胸口，哽咽，“对不起，哥，是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任霁下巴垫在她头顶，他半阖眼皮，手掌摩挲她的头发，“说什么傻话，我是你哥，我不管谁管。”
“……”
如果他真的是她亲哥，又或者是有部分血缘关系的哥哥的话，任慕可能真的会信。可“我是你哥”这四个字从任霁口中说出，不仅没有宽慰到她，反而使任慕心里的酸涩更重了。
生她的母亲父亲都对她不闻不问，任她自生自灭，她又怎能去想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呢。
“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没有这个义务。”任慕含着泪，目光冷静地说。
任霁摩挲她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良久过后，他身体向下挪了挪，平视她，“那又如何，血缘有那么重要吗，我爱你不就好了。”
两行泪同时从任慕眼里流下，她情绪又开始变得无法平静。
“你也爱我不是吗？”他替她拭泪。
刹那间，任慕开始失声痛哭，脸低下不敢继续和他对视，她控制不住地崩溃，“可我还不起！我一辈子也还不起！”
她宁可他不要她，她宁可六年前他们分开后他没有背着于岚去学校门口找她，她宁可他们的情分早在孩童时期就断掉了。
如果没有这一切的话，任霁依旧会过得很好，而她……或许早就变成魂魄飘在空中游荡了。
她又怎么配得上他对她的好。
她哭，哭得越来越凶。
任霁从床上坐了起来，而后将她拉起，他拿过一旁的纸巾，在她眼下覆了覆，随后他托起她的脸，“为什么会有负担，你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吗？”
他这次没有针对她的话来安慰她，而是反问了她一个问题。而这对于任慕来讲，是真的一针见血。
“所以你认为我会爱一个很糟糕的人？”任霁唇畔勾了一个很小的弧度，“还是你觉得眼光很差？”
听到贬低哥哥的话，任慕条件反射地摇头反驳。
任霁淡笑着摸摸她的脸，又给她擦了擦泪，温声，“你只是生病了，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