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露台
姜晓侧着头一看，沈希言从休息区的一边出来，走到导演这边。
他没有看姜晓，拿出一副成熟语调来，“导演，工作人员要躲镜头站不近，我和林蓁是一队的，我来护着她吧。”
他的话恰到好处，让不愿意多想的人赞他细心温柔，又让容易多想的人轻易陷入某种幻想。
“哦，那是最好不过了。” 导演组心领神会。
沈希言走到林蓁面前，轻声说，“虽然风有点大，但我会在下面护着你的。你愿意试试吗？”
“相信我，你拿一两个就行，关键是保证安全通过，剩下的我来抢就好。” 沈希言温柔地说。
林蓁抬起头来看着沈希言，转头看着导演。
“导演，我上吧。”
导演看着林蓁又看了看沈希言，笑了起来，示意旁边的副导演给林蓁和沈希言再加一组机位。
林蓁爬上吊桥，沈希言便站到下面指挥着她。风更大了些，林蓁的身体歪了过来。她刚碰到终点，支撑吊桥的杆子就在风里抖了一下，林蓁一个没踩住侧身翻了下去。
沈希言跑过去，林蓁已经摔在了垫子上。
导演的镜头迅速切近，
“没事吧？”沈希言伸过一只手过去。
“还，好。” 林蓁转个身爬起来，脚下没站稳摔在了沈希言身上。
林蓁露出电视剧里招牌的星星眼来，她羞涩地望着沈希言，显得单纯而乖巧，就像校园小说里善良美丽，让所有配角自惭形秽的校花。
沈希言轻笑着看着林蓁，墨黑的瞳孔柔柔地散出一层仿佛能融化一切的薄雾，瞬间让画面染上一层罗曼蒂克的色彩。
文君说的真对，这两个人炒cp简直轻而易举，站在一起，就能让人相信，一切关于爱情的故事都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林蓁有惊无险，挑战成功，嘉宾们都涌了过来，整个组里都弥漫着开心的气氛。大家一方面为着这男帅女美的养眼画面振奋着，另一方面，谁都知道这样的画面在综艺里播出会掀起怎样的热度。
而姜晓，第一次如同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沈希言，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好像能下钩子，表面上乞求着女人施舍给他一点最微不足道的爱，内里却是一股子狂傲不羁，无所畏惧的纨绔风流。
她始终忘不了那年冬天，那个混身是血的男孩坐在那个阴暗房间里，伤痕和尘土让他面目全非，可是那一双含了水似的眼睛却用一种近乎于哀怨的眼神望着她。姜晓知道，天下没有哪个女人能逃得过那双眼睛，用最天真，最易碎的瞳孔，漫不经心地邀请着女人奉献她最致命的爱情，让一切疯狂而虚幻的爱情故事变得真实。
那时候的姜晓就知道，这样的眼睛天生就是应该是来给女人的爱情造梦的。
“可真是物尽其用啊，老娘眼光真不错。”
姜晓轻笑一声，却不知是愉快还是惆怅。她转过身，藏回一边的角落里。
隐隐地，沈希言抬起头朝四周望了望。
“姜晓？”
她一回头，是文君。
“都录得差不多了吧？我过来拍几张宣传照，然后咱们下午一起回沪城。”
“哦对，我差点忘了，下午是什么环节来着？”
“赞助商的活动啊，现在的赞助商可精明呢，冠名一个节目这几个常驻都得免费给打广告。姜晓，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风口站的久了，可能是有点感冒了。君姐，这个就是最后一个项目了。我到车上等你。”
“行，你先去车上，一会儿我们一起走。”
艺人是最怕生病的，林蓁回来，戴好口罩早早躲到前排，倒是给了姜晓一点清静。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因为堵车，刚一到广电大楼，发布会已经马上要开始了，文君拉着林蓁上去。
等姜晓把东西都拿好，冲到演播厅的时候，发布会已经开始好一阵了。
嘉宾们被安排坐在印着巨大赞助商名字的桌子前面，下面坐满了媒体和想尽各种办法搞到票的粉丝。姜晓从后门溜进去，后面的座位也都被买了黄牛票的粉丝坐的满满当当，她只好找了个角落，站在一边。
嘉宾们轮流回答着媒体的问题，当然被问到最多的还是沈希言和林蓁。
“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能给我讲讲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哦，上次客串是我和沈希言第一次见，他是一位非常敬业的演员。”
“客串？林蓁你是说，才杀青的《我们的少年时代吗》？”
观众席上窸窸窣窣起来，“之前一直有传言说林蓁和沈希言去《少时》里客串了《青时》的柏雪，顾之南，原来是真的？” 媒体的兴趣一下子被吊了起来。
“是，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片场，我们在片场也有不少交流，他很帅，很敬业，也有自己的想法。”
“哇塞，看来是真的诶。”
“啊啊啊啊啊。”
“谁家的cp本来以为不熟，结果已经拍过戏了，怪不得沈希言会忽然改变心意上《奔青》，一切都说通了！”
在场的媒体眼睛都亮了，演播厅里的cp粉们都激动起来，
“我听说，《少时》你们虽然只是在大结局客串一下，但据说会有吻戏，这是真的吗？” 一个角落里的记者忽然发问。
观众席上瞬间炸了。
“天哪，天哪，这是什么大糖。”
沈希言脸色暗了 “这个，大家还是不要以讹传讹……”
“快看热搜！”
发布会里瞬间躁动起来。
“是吻戏的路透！果然有吻戏！”
姜晓点开手机一看，果然，冯楚威千防万防的吻戏路透，已经到了热搜第一。—真不愧是陆远峰，男流量风头转瞬即逝，真的等到剧播的时候，沈希言不知道早糊到哪里去了。当然要趁他火的时候，好好利用这送上门的机会。
“啊啊啊啊啊，kswl，我要疯了！”
“看着吻戏，沈希言绝对动真情了！这眼神，这手，这嘴唇，啊啊啊。”
“这吻戏太苏了，这绝对是爱上了！怪不得忽然改变主意要来录《奔青》，肯定是因戏生情了。”
会场的气氛被点燃了，导演出来解围，求媒体提问些其他内容，但整个会场已经没有人再关注综艺了。
记者们赶快发问，“林蓁，第一次合作就拍吻戏，会害羞嘛？”
林蓁敛了敛笑容，羞涩的笑了笑，“这个客串的内容，剧组都是要求保密的，具体的内容大家……敬请期待吧。”
“沈希言，你呢？是因为拍戏的原因才忽然同意参加《奔青》的吗？”
见沈希言不做声，角落里的记者又开口：“那我们都知道，《我的青春时代》是《我的少年时代》的姊妹篇。《少时》里面你们两个已经客串过了，有考虑直接出演《青时》吗？书粉都说，你们俩就是天选柏雪顾之南，般配的不得了。”
“听说，郭子健导演已经属意林蓁你演《青时》里面的柏雪了，这个好消息要不要和大家分享一下？”
“这个的话，暂时保密一下，请大家期待我新剧的消息吧！”
“所以，林蓁您是确定要出演《青时》了吗？沈老师呢？这是你们去《少时》客串的原因吗？”
角落里的姜晓心领神会。当陆远峰把沈希言拉到《少时》去客串的时候，就计划好了今天提前给记者们漏点料出来。既炒了cp，又官宣了自己的新剧，实在是好手段。果然远星是不可能放过沈希言这个摇钱树。
会场暖风吹得愈发燥热，姜晓感到一阵窒息。她急需一个地方透透气。
没人在意的地方，演播厅后门开了，一个小个子女生跑了出去。
她记得，就在这个二楼的演播厅后面，有一个废弃的露台，是上次来这里时发现的秘密基地。
她回头望着演播厅里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忽然觉得有点好笑。那时候艺文好不容易给几个新人争取到参加紫台一个小节目的机会。说是参加，其实只是做节目背景板里无数个壁花中的一朵。但如果运气好的，可以被编导看到，在节目cue到的时候说个几句话，便能给这些新人争取到一个刷脸的机会。
不过节目录制这种事，总是有各种波折，本来说好了五点左右就能搞定，但是到了五点多，因为之前环节嘉宾的问题，却迟迟不能开始。艺人可以在休息室等着休息，但对于沈希言他们这种本来就可有可无的角色，节目组就把他们安排到演播厅侧面的走廊里，从中午等到五点多，都没有叫进去。
当时姜晓等的无聊，发现沈希言不在了，便绕出去找他。
姜晓清楚的很，这家伙呆了一下午，八成是找地方抽烟去了，二楼除了演播室后面这个露台，不会有别处。
果不其然。
姜晓刚从后门出来，便看见沈希言的背影，
“等了一下午了，很烦吧？”
沈希言倒是没有因为等待而显得焦虑，他淡然的和姜晓打招呼。
“有点吧，但看着你烦我就不烦啦。”
“你！” 姜晓走过来，朝着他后脑勺给他一掌，“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在这里傻坐着，我得再外面一直给你们陪笑脸，你不知道那个编导，架子大的呦，我真恨不得……。” 憋了一下午的气，姜晓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起来。
姜晓向前一倾，沈希言把她揽在怀里拉了过来，
“我正要打电话叫你，没想到你一下便找到我了。”
姜晓把沈希言挣开：“你这烟，不是让你戒了吗？有这么难戒烟吗？”
沈希言摇了摇头：“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赌？。”
“如果你赢了，我就戒烟，如果你输了……“
“怎么样？
”你就做我女朋友。”
“你说什么呢？” 姜晓撇了他一眼。
“你已经带我来广电好多次了。这次如果人家瞧得上我，那我就洗心革面，全面改造。如果人家还看不上我，说明我的资质也就一般般，何必还装这个清纯？你说呢？”
“你怎么能那么消极呢？我这次给你做的profile很好的，我看了一眼其他人歪瓜裂枣的，怎么能和你比？”
“你呀，就是被我迷住了。“ 沈希言笑了出来，
”我要真有那么好，那导演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来？”
“不是这样的呀。因为现在冯总那儿的资金出了点问题，我们前面拍的那两部短剧还没播，现在没几个人认识你，否则的话，他请我们来当嘉宾我们还要看档期呢！”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你敢不敢赌吧？”
“行啊，赌就赌。我跟你说，这次我联系的可不是普通的导演，这个导演是专门管选嘉宾的，和之前只看名气的导演可不一样，而且人家不只是这一个节目……”
沈希言看着姜晓，她蹙着眉毛，一心就只想着让他登上身后那个五光十色的漂亮舞台。
演播厅的后门被广电高高的办公楼挡住了所有的阳光，阴暗而寒冷。
沈希言把姜晓往前拉了几步，用胳膊一圈便把她拉到楼檐边小小的露台上。
广大的天空在被高楼封锁的市中心忽然展开，西方的日头远远的落到城市交杂的地平线上，被绚烂的晚霞映的温暖而光明。
沈希言把她圈在怀里，“好了，别焦虑了，你看！”
刹那间那种仿佛从牢笼中脱逃的松快，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姜晓一路跑到这里，打开那扇重重的消防门，又走到他们俩当年站着的地方。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南方的冬天，天空早就被灰黑色占据，灰蒙蒙的天裹着不开的云层压在整个天幕上，勉强露出的一点金红色的晚霞，在冬夜寒气的侵占下，也泛出青黑之色。
这个方向是广电大楼的暗面，只零星的露出来一点演播厅五彩斑斓的光。青春洋溢的音乐播了起来，姜晓往演播厅的方向望过去，在全中国最热闹，最欢快的地方的背面，任谁也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阴冷又破旧的地方。
她的手机嗡嗡的响起来，缠绵悱恻的吻戏视频已经贴满了互联网的整个角落，虽然那天她站的远，但是她得承认，那场吻戏她确实仔仔细细地看了。
他吻得和他每一次吻得一样好。
不知是天气还是身体的原因，姜晓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涩。他终于飞到天上去了，却不是因为她。
姜晓靠在大楼外面的墙壁上，看着西方的色彩一点点被黑暗吞噬，冬天的夜总是来得那么快，黑暗和寒冷很快便笼罩了她。
一双大手忽然抓住了姜晓的手腕，把她推到了墙角。
“谁！” 姜晓大喊了出来。
暗夜里的声音只发出了一点，就被一个重重的吻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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