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收到画扇传信的周暄皱起眉头,他指节无意识摩挲着信纸。
画扇所说的南方小国他是知晓的,位于大齐青州以南,名百瑶国,传闻盛产美玉。
但是根据龙影卫掌握的消息,百瑶国已内乱多年,若是希音真与百瑶有关,她的父母又会是何许人?
“砚平。”
“属下在。”
“立即用飞鸽传书给青州龙影卫,派人潜入百瑶国,以最快速度将百瑶内乱始末和朝堂重要人物一一查清。”
“是!世子,今夜还过去吗?”
周暄刚散开的眉头又拧起,她乍然得知不确定的消息,定是又辗转反侧,罢了,早些帮她确认更好。
正如周暄所料,希音根本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一遍遍深挖幼时记忆,到底曾经爹爹说过什么?
门外传来说话声,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恰好周暄踏着月光推门而入。
微弱的烛火下,希音一身月白寝衣,长发落在身后,发丝有些凌乱贴在粉红的脸颊,眸若朝露,蕴着盈盈秋水。
周暄别开脸,以手掩唇:“你要不换身衣裳?”
希音拉了拉被子,小声嘀咕:“世子爷现在不翻窗,直接登堂入室了。”
“……你当我听不见?”
“额……你能当没听见吗?”
“快些换身轻便衣裳,带你去见人。”
“大晚上的,见谁?”希音一脸迷茫。
周暄扶额:“你不是想知道那人和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你在找的人吗?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真的?”希音一把掀开被子手脚并用爬下床,速度抓过外裳套起来。
周暄眼前好像晃过一片白,他背过身,内心腹诽:得提醒她以后可别这样咋咋呼呼,幸好是我在。
也只能是我。
夜间行动,还有士兵巡逻,不便乘坐马车。
周暄将希音用披风笼在身前,她个子娇小,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背靠着周暄的胸膛,即使夜风袭来,也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画扇白日跟踪后,确定了那群人居住的客栈,并不是驿馆。
说来,外邦使节混入京城,还未正式向朝廷递文书,这事就算无关希音,作为龙影卫,周暄也是要调查清楚的。
为免引起注意,他只吩咐砚平和墨染警戒周围,将马匹拴在小巷后,独自带着希音跃进客栈,来到那名江总管居住的房外。
周暄伸出食指,示意噤声。
希音捂住嘴巴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
周暄轻轻在纸窗上戳出一个洞,贴过去确认,屋中有几人在讨论事情,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江将军,寻了三日毫无消息,不知王爷可有消息?”
周暄和希音对视一眼,均在疑惑,将军?不是江总管。
居中被称呼将军的江烈眼神微眯:“再寻一日,王爷就该进京了,要是没有消息也不能算我们没尽力,国事更重要。”
“就是嘛,虽说是王爷,谁知道突然哪里冒出来的,除了一身武艺我是看不出哪里同先皇有相似之处。”
江烈竟也没阻止他的无礼之语,淡淡道:“就凭太后认他,又有先皇御赐令牌在身,他就是我百瑶国的王爷。”
“呵,要不是先太子突然暴毙,也轮不到他来主事,眼下我们还得听他号令。”
“幸好有小太孙可继承皇位,否则皇权旁落……”
后面的声音听不太清,周暄仅凭几句话就得到大量讯息。
看来他们所说的王爷后日才会进京,如若没找错,那人或许就是希音的亲生父亲。
而百瑶国的内乱之事,起于先太子暴毙,而小太孙继承皇位后,年弱无权,怪不得动乱那么久。
只是,百瑶并未臣服大齐,怎么会突然想来朝贺的?
屋内几人讨论了一阵便散了,周暄见再待下去得不到更多消息,悄悄带希音离开。
希音听了一段墙角,脑海里更乱了。
从客栈刚翻出来,她便焦急抓着周暄衣袖:“周暄,你说他们说的王爷会是我爹爹吗?什么百瑶国,王爷,内乱,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周暄双手扶助她的肩膀,黑瞳深深望进她眼里:“希音,别急,眼下信息太少,无须过多猜测,反而扰乱心神。后日我带你去城门口,是不是你的父亲,相信你一眼就能认出来。”
希音眼角溢出泪花,周暄轻轻将人搂进怀里安抚:“希音,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我认识的那个小姑娘,可不是轻易就会被打败的。”
希音伏在他胸前,听着他镇静有力的心跳声,情绪慢慢平复。
“我知道,那么多年都毫无消息,乍然听说,我一时太乱了。周暄,不管我的父亲是谁,你都不会为难他们,好吗?”
季希音刚才可是听清楚了,百瑶国内乱,突然冒出个王爷得太后承认,一身武艺,迅速掌握权势,可是手下的人好似都不服他?
听经历同爹爹真的好像,可是娘去哪了?
“好,我答应你。”
未免希音多想,周暄特命画扇守着她,这一日尽量不外出。
殊不知,她不出去,反而有人来找她。
小巧的两进院子,前院正屋一间、偏房一间、厨房一间,后院正房一间用作主卧并两间偏房,分别几个丫鬟居住。
前面庭院约三丈见方,种着许多花木,希音待在正屋中调香静心。
有了她的鼓励,春念终于愿意走出屋子,在小院里活动。
或许是觉得自己犯懒许久,她从早上起就在抢着干活,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很干净。
希音拉住想劝说的夏想,低声道:“随她的意,这样或许她还好受些。”
画扇斜倚在廊柱下,磕着瓜子。
装了多日的乖巧婢女,如今松闲下来无须她干活,她可自在多了,做好保护娘子的职责即可。
“画扇,你就算不干活,也不要在这磕瓜子啊!”春念干活那么辛苦,夏想可心疼了,忍不住呼斥她。
春念知晓画扇的身份,这几日多亏有她一直跟在姑娘身边,她内心由衷感激。
她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唇角露出笑容,银色面具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没事,画扇姑娘也没弄地上,就是掉地上了,待会扫扫就行。”
想儿没见过画扇动手的样子,可一点都不怵她,而且她总觉得这个婢女是会分走姑娘对她们的宠爱。
她倔强地昂起头,圆睁的猫儿眼里跳动着挑衅过多小火苗。
画扇懒得搭理她的小动作,转个身继续嗑瓜子。
希音透过敞开的窗户将一切尽收眼底,突觉岁月静好。如此安稳快意的过下去好像也不错。
念头刚起,门口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
声音太大,该用砸门来形容更为恰当。
夏想如惊弓之鸟跳起,手中抓着扫帚,却越上前反手将春念护在身后,春念一怔,心头升起莫名滋味。
画扇拍拍手,看吧,这种情形还是需要她来应对的。
她大踏步穿过小院,路过夏想身边时抬抬下巴,意思:看姐的,谁来捣乱都给送走。
砸门声还在砰砰作响,画扇豁地一把拉开门,一个身影猛扑进来,画扇本想说几句下马威的话,话未出口,对方便招呼上来。
几息之间,两人已过手数十招,或许她们都没想到能打得势均力敌,一招击退对方后,叶蓁蓁怒斥:“好啊,果然派人将我好姐妹给囚禁了,我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们不可。”
“胡言乱语,你谁啊?”
夏想拉着春念退到一边,希音听到声音连忙奔出屋子疾呼:“是蓁蓁!别打了!”
叶蓁蓁只来得及眼神瞟到一眼希音,见她安然无恙,气势汹汹:“也不打听打听,我叶家是好惹的吗?”
本来画扇听到希音的声音,意识到是相熟的人,都准备停手,结果叶蓁蓁反而手上力道加重,不愿在新主子面前露怯的她也认真迎了上去。
一刻钟后。
叶蓁蓁咧着嘴让希音上药。
希音一边忙活一边忍不住嗔道:“都喊你们停手了,怎么反而打得更凶了。”
“这不是担心你嘛。”
“一回来就受伤,等你回府蒋夫人又要训你了,我可护不住你。”
“希音,你怎么如此绝情,我这是为了谁?”
季希音噗嗤一笑:“谁让你咋咋呼呼的,不是看见我一身安好吗?话说,你怎会到这里来找我?”
“你不是让时薇给我递信,我看信的时候玉卿在一旁看了,他偷偷告诉我,其实……”蓁蓁有些难以启齿,“哎!不是我说的啊,都是祝玉卿胡乱绊扯。”
“他说什么了?”
叶蓁蓁支支吾吾:“说你,是贤王世子周暄在外娇养的外室。”
希音扶额:“他说啥你都信?你见过哪家外室还自己出去做生意养活自己的?”
蓁蓁讪笑:“说的也是。不过,希音,到底怎么回事?”
她眼神瞟向门口一直盯着她的画扇,趁希音不注意偷偷举拳挥了挥。
“是他救了我。”
“啊?什么救了你?”叶蓁蓁眼神茫然。
未免再引起事端,希音将店铺起火经过同她说起,只是抹去了还有后手想要刺杀她。恰好被周暄派去潜伏的侍卫墨染顺手救了。
这也是她同周暄商量好的说辞,两人的相识对身边人总要有个交代,除了姨母一家,她不打算再同其他人说起,周暄曾经想将她强占妾室的事。
蓁蓁听完,到抽一口冷气:“你是说,春念她?”
方才光顾着打架,她还真没注意里面几人的情况。
希音沉默颔首,斟酌着提醒:“你可千万不要同她再提起容貌的事,万幸人没事,这几日心情也才舒朗起来。”
蓁蓁连连发誓保证,唯恐伤了春念小娘子的心。
“你怎么就回来了?祝世子伤好了?”希音怕她再追问同周暄的关系,岔开话题。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蓁蓁就脸颊晕满粉霞,支支吾吾半天回答不了。
要是这还看不出,季希音也不用在京城混了。
果然,祝玉卿那厮筹谋许久,怕是得手了。
“我……他……哎呀,就是那回事?”
希音装作听不懂,歪着头凑近她的脸问:“哪回事呀?”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叶蓁蓁也有害羞的时候,扭捏着道:“他说欢喜我,要上我家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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