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安聿那日,是个滂沱的雨天。
闷雷阵阵,雨水漫街,街上行人匆匆。
我提着药箱,疾步赶回医馆。
一辆马车自身前停下,车帘缓缓拉开。
五年未见,安聿面色苍白,恹恹开口道:“ 杳杳,救救我吧。”
语罢,便猛然咳出一口血来。
1
安聿比我年长五岁,十五岁时于漓洲城西破庙将我救回。
彼时我饿了多日,干瘦如小狗般大。
安聿双亲将将亡故,十五岁的少年医士将我带回医馆,悉心照料,自那时起,我与他便有些相依为命的意味了。
十五岁的少年,带着十岁的孩童,守着街角的医馆,刚开始那两年,只有对门的张屠户肯让安聿看病。
“ 小大夫你快些诊,俺家中后院的猪还等着宰呢!”
安聿眉头微蹙:“ 张屠户,你舌腻如膏,面赤脉洪,这几日不可再宰猪了。”
张屠户闻言,撒开放在桌案前的手:“ 小大夫休要瞎说,俺不过是头晕乏力而已,祖传手艺怎可弃了。”
“ 安大夫可不会瞎说。” 我拿着浮尘从药柜后转身。
“ 张屠户,你就当这几日,在家中好生陪陪张嫂。”
张屠户连连摆手:“ 生计不能停,俺不吃,俺家三个娃也要吃。”
说完,便出了医馆。
安聿搁住笔墨,转头道:“ 杳杳,你可知张屠户是何病症?”
“综师傅所观的舌脉象,张屠户应是肝阳暴亢之症,恐是血脉要出岔子。”
安聿闻言,眼眸微弯:“ 杳杳断的不错。”
“这几日备好银针,张嫂不出三日,便会来寻我们。”
我得了夸赞,连忙为安聿斟上一盏热茶:“ 杳杳谨遵师傅之命。”
2
第三日,寅正四刻,天际一抹朝霞
医馆的门都要被敲烂了。
我着好衣物开门,只见张嫂哭的梨花带雨立在医馆门前。
“ 安大夫,快去看看俺家官人,今早起来,半边身子就动不了了。”
安聿自我身后赶来,闻言,一头乌发尚未束好,就匆匆赶往了张家。
布袋中的银针施了过半,第三十六针落,张屠户嘴角一抽,歪斜的嘴角,竟能含糊说出些话来。
“ 小大夫,救救俺,救救俺。”
安聿摇头微叹:“ 我已施针,你莫急,只是往后,千万要听大夫的话了。”
张屠户嘴角漏风,连声应承。
3
回医馆用早膳之时,我盯着安聿瞧了许久。
安聿低眉看我:“ 杳杳,看什么看得出神?”
我咬牙,指了指他的头发:“ 师傅施针的手这般巧,可为何束的发却这般丑。”
安聿面色微瞠:“ 那……杳杳可愿帮忙。”
“ 当然,师傅的事,杳杳都愿意。”
入夜,乌云骤然卷袭,阵雨落,惊雷响。
我钻进安聿被窝,环住他的手臂。
安聿的声音有些慵懒:“ 杳杳,不是说好了吗,你如今已值豆蔻,行雷之际,不可再与师傅同榻了。”
我躲至床榻里侧,将安聿的手环的极紧:“ 师傅,等杳杳及笄,及笄后,杳杳就不怕打雷了。”
安聿侧身,鼻息触及我的额角,如往回般,伸手将我耳朵捂住:“ 杳杳,此事,不可与外人道。”
4
此后,安聿日日去对门为张屠户施针,到第五日时,张屠户半边身子终于可以动了。
张嫂一口气送了好些猪肉来,逢人便夸,这安家大夫医术高明,不输上京名医。
医馆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安聿不歇的看诊,我不停地抓药。
一年往复,挣了的银钱,我用匣子储起,想着来年开春,与安聿去南疆看看,听说那处毒为药用,行医之法甚是新奇。
霜降,叶子新白,这半月安聿似有心事,日日于未时出门,申时回家。
我亦日日托着腮坐在医馆石阶前,盼着他早些回来。
这日醒来之时已是入夜,安聿坐在床头,见我醒来,微微叹气道:“ 你在门口睡的这般沉,也不怕别人将你掳了去。”
我揉揉眼:“ 师傅在,我自然不怕。”
说完,我抬手去握他的手,却在他掌心触及一把木梳:“ 师傅是在给我梳头吗。”
安聿面上生出几抹飞红:“ 初雪时节,杳杳便要及笄了,少女及笄总要有个人来梳笄。”
话音落,窗外初雪至,我抬手指了指窗外:“ 师傅?你可以梳好看一些吗?”
安聿握梳的指尖泛白,似下了十分的决心:“ 杳杳放心,我如今,已然脱胎换骨。”
翌日清晨,我梳着小髻出门买菜,偶遇了淮河边,陈员外家刘嬷嬷,刘嬷嬷抓着我的手将我的小髻瞧了半天。
“ 得亏安大夫潜心学了半月,这髻梳的真是好看。”
听完刘嬷嬷的话,我只觉心口某处微微发热,菜未买完便回了医馆。
此时,安聿正在院中扫雪,我瞧着安聿笑弯了腰,他转过身,不明所以。
“ 杳杳,可是今日买到心仪的果子了。”
我冲了过去将他抱住,面上是明朗的笑意:“ 师傅你真好,为了我头上这顶小髻,居然去刘嬷嬷家学了半月。”
安聿将我环在他腰身的手移开:“ 杳杳,女子及笄后,便到了成婚年岁,你……与我,不可再如此亲昵了。”
我倔强的又将手环住他的脖子:“ 那我不嫁人,我才不离开师傅呢?”
安聿鼻头似被冻红,院内静的能听见雪落声。
他默了一瞬,低眉看向我:“ 杳杳,嫁人和师傅,其实可以两全的。”
“ 杳杳可愿?嫁给师傅?”
彼时,我看着安聿的眼眸,澄澈清明,他于我的爱意,似洁白的初雪,未有一丝污点。
我点头应允:“ 好。”
5
听闻我要与安聿成婚,对门的张嫂可是忙坏了,日日来寻我,与我说些夫妻相处之道,最后还往我里衣塞了本巴掌大的小书。
“ 杳杳,此书乃是夫妻之道的精髓,你偷着看,可万万莫被发现!”
我点头,谢过张嫂,于当夜,在烛台下偷看。
看两页时倒吸一口凉气,看十页时心跳已不可把控,安聿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我回头之际,他拿着外袍的手顿在我的肩上,我连忙将书塞回了里衣。
“ 杳杳,不可看这些。”
“为何?张嫂说,此书成亲必看,我总要学习。”
“ 杳杳想学,应找我教。”
安聿教?我想起书里的图册,咽了口唾沫。
屋外惊雷骤起,我一个激灵环住了安聿的腰。
分明烛火下,我见安聿抿唇偷笑,随后顺势把我抱起。
落榻之时,他还是将我的小书给扔了。
满面得意的在我耳侧道:“ 杳杳,今夜,可想学?”
我面红的紧,学着张大嫂的样子柔柔唤了声:“ 官人。”
这时轮到安聿面红了。
见他发愣,我顺势揽住了他的肩头,在他鼻尖轻点一口。
“官人,是这样吗?”
安聿回过神,眼眸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欲色。
他倾身,吻住了我的唇,之后,是唇齿相接,无法喘息。
第二声雷起,夜雪漫天。
安聿松开了我的唇:“ 杳杳想学的事情,成婚后,我自会好好教。”
我将头抬起,凝着安聿双目:“ 那成婚之事,师傅准备的如何了?”
安聿帮我掖了掖被角:“ 五日后,是个吉日。”
“ 只是,杳杳不可再叫我师傅了。”
“ 那叫官人?”
“先叫阿聿。”
“ 好,杳杳的好阿聿!”
6
成婚那日,大雪初歇,医馆外的玉簪花绕满了阶。
安聿一身红衣,端立在雪地迎客,满目清白之景,只安聿那点红,叫我心动不已。
张嫂紧了紧我的手:“ 杳杳别看了,你那郎婿还能跑了不成。”
闻言,我于红盖中羞了满面。
可下一瞬,却忽觉脏腑撕裂般疼痛,喉间止不住的剧烈咳嗽。
安聿闻声赶来,一手扶住我,一手搭往了我的脉。
眼帘逐渐沉重,即将阂眼之时,我看到安聿面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惧。
泊泊的鲜血自我口中涌出,我握住安聿掌心唤了最后一声:“阿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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