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那两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扎在苏晚的脊梁骨上。她不敢回头,不敢停留,只能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嘈杂的人群,像一滴水汇入奔流的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候车室混杂着汗味、泡面味和消毒水气息的空气,让她一阵阵反胃,额角的伤口也在闷热中突突地跳痛。
濠门……濠门……
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这个地名,仿佛它是唯一的护身符。目光焦急地在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扫过,寻找着那班开往濠门的夜车信息——K3487,23:00发车,正在检票!
检票口前已经排起了不长的队伍。
希望就在眼前!只要混进队伍,通过检票口,登上那辆大巴……
然而,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搜寻的目光并未远离,反而像是在逐步逼近。她甚至能隐约听到对讲机里传来的、模糊而急促的电流杂音。父亲的人,显然没有放弃,他们正在人群中一寸寸地过滤、寻找她的踪迹。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按住胸前的帆布包,隔着布料,那个铁皮盒的硬角硌着掌心。
就在这极致的恐慌与紧绷中,她的指尖仿佛触碰到了一丝残留的、来自信纸的温润触感。这微弱的触感,像是一把钥匙,在生死一线的关头,竟再次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扇尘封的记忆之门。
不是结拜时雨后的彩虹,而是更早之前,那一缕最初照进她生命裂缝里的……微光。
(闪回开始)
(承:孤独的堡垒)
那是初一刚开学不久,九月,暑气未消。
寿江一中的初中部,对于苏晚而言,只是一个比家里稍大一些的囚笼。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坐在教室最角落、靠窗的位置,像一株被遗忘的、沉默的植物。开学半个月,她没有和任何同学说过一句超出必要范围的话。下课铃响,别人聚在一起嬉笑打闹,分享着零食和假期趣闻,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或者埋头预习下节课的内容。
她的世界是灰白色的。父亲的毒打和母亲的漠视,像一层厚厚的盔甲,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她不相信善意,不期待友情,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努力读书,这是奶奶偷偷告诉她的、唯一可能改变命运的途径。
然而,孤独总是容易成为靶子。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坐在她前排的一个男生,突然回过头,带着恶意的笑容,一把抢走了她摊在桌上的一本旧版《宋词赏析》。那是奶奶的旧书,扉页上有奶奶年轻时清秀的字迹,是苏晚为数不多的、珍视的东西。
“哟,还看这种书?装什么文艺啊!”男生扬着书,对着他那一圈的同伴嬉笑,“你们看她整天不说话,阴沉沉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周围响起一阵压低了的、附和的笑声。
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猛地站起身,想去抢回那本书,声音因为愤怒和长期不说话而带着嘶哑:“还给我!”
那男生灵活地躲开,把书举得更高,戏弄地看着她:“来拿啊!有本事来拿啊!”
屈辱和愤怒像火焰一样烧灼着她的理智,但她不敢真的动手,她怕惹事,怕传到父亲耳朵里,又会是一场灾难。她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男生,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强行忍住,不肯落下。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味道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李强,欺负女生很有成就感?”
(转:光的闯入——林哲的登场)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苏晚。
她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同样校服,却显得格外干净挺拔的男生站在过道里。他手里抱着一个篮球,额发被汗水濡湿,微微打着卷,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眼神明亮,像落满了阳光的琥珀。
是林哲。开学没多久,就因为阳光开朗的性格和不错的球技,在年级里小有名气。
抢书的男生李强,显然有些怵他,气势瞬间矮了半截,讪讪地放下举着书的手:“哲哥……我,我跟她开玩笑呢……”
“开玩笑?”林哲走过去,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抽走那本《宋词赏析》,随意地翻看了一下扉页,看到那清秀的字迹,眼神微动。他合上书,却没有立刻还给苏晚,而是看向李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这种玩笑不好笑。给人道歉。”
李强脸色一阵青白,但在林哲的注视下,还是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对着苏晚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林哲这才把目光转向苏晚。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视。苏晚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下头,看着自己磨得发白的鞋尖。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她说“别哭了”或者“没关系”,也没有追问她为什么被欺负。他只是将书轻轻放在她的课桌上,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点好奇,轻声问:
“你喜欢晏几道?”
苏晚猛地抬起头,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一个抱着篮球、浑身散发着阳光和汗水的男生,会问出这个问题。
林哲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忽然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那笑容干净又温暖,像骤然驱散阴霾的阳光。
“槛菊愁烟兰泣露,”他随口念了一句,眼神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正是她刚才翻开的那一页,晏几道的《蝶恋花》。
苏晚彻底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会发光的少年,心中的壁垒,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裂痕。
“我……我只是随便看看。”她声音依旧很小,带着防备。
“挺好的。”林哲笑容不变,仿佛没看出她的疏离,“这书保存得真好,字也好看。”他指的是扉页上奶奶的字。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李强的肩膀,“走了,打球去。”便抱着篮球,和几个等在一旁的男生说笑着离开了教室。
自始至终,他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同情或怜悯,更像是一种基于公义的本能出手,和一点点……基于共同爱好的好奇。
(合:无声的涟漪与持续的微光)
那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李强之后没再主动招惹过苏晚,而林哲,也似乎并没有将这次偶遇放在心上。他依旧是那个阳光开朗、朋友众多的少年,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在课堂上积极发言。
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苏晚还是会坐在角落里,还是会沉默寡言,但她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悄悄追随那个阳光般的身影。她会在他进球时,指尖微微蜷缩;会在他朗声回答问题时,悄悄记下他说的答案;会在图书馆偶然碰到时,心头一跳,然后迅速低下头。
她发现,林哲的成绩很好,尤其是理科;发现他并非只知道打球玩闹,他看的书很杂,从金庸古龙到《时间简史》;发现他对每个人都挺友善,但骨子里有种自己的原则和骄傲。
他像一束微光,不强求照亮她全部的黑暗,只是安静地存在于她的视野里,让她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只有父亲带来的冰冷和残酷。
有一次,数学小测发下来,她因为前一天被父亲打后失眠,考得一塌糊涂。数学老师习惯性地让不及格的人站起来,接受全班目光的“洗礼”。苏晚低着头,屈辱地站起来,感觉全班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她听到旁边传来椅子轻微挪动的声音。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林哲也站了起来。
老师疑惑地看着他:“林哲,你站起来干嘛?你及格了。”
林哲挠了挠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歉然的笑容:“老师,我最后一道大题步骤写得太乱,我觉得也该算不及格。”
全班哗然。老师被他气笑了,挥挥手让他坐下。
只有苏晚知道,他那道题解得清晰又漂亮。他是在用这种笨拙又出格的方式,替她分担那份难堪。
那一刻,苏晚死死地低着头,泪水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摊开的、布满红叉的试卷上。不是因为屈辱,而是因为一种从未有过的、被小心翼翼保护着的……温暖。
那束微光,在她坚冰般的世界里,终于凿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弥合的裂缝。
(闪回结束)
(悬念:现实的危机与命运的岔路)
“前往濠门的K3487次班车,现在开始检票……”
候车室的广播骤然响起,清晰地将苏晚从温暖的回忆猛地拽回冰冷的现实!
她浑身一激灵,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人流推搡着,靠近了检票口。她慌忙抬手,用袖子狠狠擦去不知何时溢出眼角的湿润,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队伍在缓慢向前移动。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帽檐,将车票紧紧攥在手里,准备随着队伍前进。
然而,就在她即将把票递向检票员的瞬间,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了她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猛地一颤!
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大小姐,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苏总让我们,‘请’你回去。”
苏晚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冰凉。
她僵硬地、一点点回过头,对上了那张带着狞笑的脸——是父亲身边那个最得力的、姓王的保镖!
他被派来了!他找到她了!
绝望,如同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将她吞噬。
她,还能走得了吗?
它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更是一曲献给所有在命运洪流中不屈不挠、向光而生的女性的赞歌。献给所有在逆境中挣扎、不曾放弃希望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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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中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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