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的引擎在身下持续地低吼,如同她尚未平息的恐惧。苏晚蜷缩在上铺的阴影里,每一个毛孔都绷紧到了极致,听觉被无限放大,捕捉着下铺那两个男人的每一丝动静——压抑的咳嗽、翻身的窸窣声、偶尔几句模糊的低语。他们像两条盘踞在黑暗中的毒蛇,让她不敢有丝毫放松。
(起:现实的重压与记忆的召唤)
身体的疼痛也在此时清晰地传来——额角伤口结痂处的紧绷感,手肘和膝盖因撞击产生的钝痛,以及一种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劫后余生的虚脱。这疼痛,冰冷而真实,将她牢牢钉在这逃亡的列车上,提醒她危机远未解除。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恐惧和身体的抗议中,一种奇异的、源自过往的温暖感觉,却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顽强地顶开沉重的现实,试图破土而出。那是一种被小心翼翼保护过、被不动声色温暖过的记忆。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只是细水长流的微光。
是林哲。
在她灰暗的初中岁月里,在她每一次跌入谷底时,他总是那个沉默地出现,用最不让她感到难堪的方式,递来一点点温暖的人。
(闪回开始)
(承:无声的守护——伤口与创可贴)
那是在“宋词抢书事件”之后不久。一次体育课测八百米,她拼尽全力跑完,肺叶像要炸开,喉咙里泛着血腥气。她扶着膝盖在跑道边缘喘息,汗水浸湿了额发,也浸湿了挽起袖子的手臂。
忽然,她的目光凝固在自己左边小臂的内侧——那里,前晚被父亲用皮带抽打出的一道新鲜淤痕,因为汗水和摩擦,从校服袖子的边缘露了出来。紫红色的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袖子拉下,心脏狂跳,恐慌地四下张望,生怕被人看见这屈辱的印记。
就在这时,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无声地递到了她面前。
她抬头,又看到了林哲。他刚刚也跑完,额头上都是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但眼神依旧清亮。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刚才仓皇的动作和手臂上的异样,只是很自然地把水递过来,语气平常地说:
“跑完步多补充点水分。”
苏晚迟疑地接过,低声道谢,手指紧张地蜷缩着,试图用瓶子挡住手臂。
林哲没有多停留,转身就去和别的男生讨论刚才的跑步成绩了。仿佛他递这瓶水,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同学间的举动。
然而,第二天早上,她打开自己的课桌抽屉准备拿书时,却愣了一下。抽屉里,除了她的书本,还安静地躺着一盒未拆封的、印着卡通图案的防水创可贴,以及一小管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
没有纸条,没有署名。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温暖。她迅速将那两样东西抓在手心,塞进书包最里层,像藏起一个珍贵的秘密。
她知道是谁放的。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他没有问她的伤是怎么来的,没有用同情或好奇的目光打量她,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只是看到了她的困境,然后,用这种最不伤她自尊的方式,递来了他力所能及的帮助。
那种被小心翼翼维护着的尊严,比任何直接的同情,都更让她想哭。
(转:学习的援手——参考书与课堂解围)
除了身体上的伤痕,学习上的困境也曾让她无比难堪。
初二上学期的数学,开始接触更复杂的几何证明。有一次,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出了一道颇有难度的辅助线添加题,点名让同学上去解答。一连叫了几个数学不错的同学,都卡在了某个步骤。
教室里气氛有些凝滞。
“苏晚,”数学老师的目光扫过教室,落在了她身上,“你来试试。”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她最怕的就是被点名上台。她对那道题完全没有思路,僵在原地,脸颊迅速烧了起来。她能感觉到全班同学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各种意味——好奇,等待,甚至有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她低着头,手指紧紧抠着课本边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时间一秒秒过去,老师的眉头微微皱起。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压垮时,坐在她斜前方的林哲,忽然举起了手。
“老师,”他的声音清朗,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好像有点思路了,能不能让我先试试?”
老师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点了点头。
林哲站起身,快步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几乎是行云流水般地,在黑板上画出了那条关键的辅助线,然后一步步推导,逻辑清晰,步骤严谨地解出了那道题。
整个过程,他没有看苏晚一眼,仿佛真的只是解题心切。
但苏晚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为她解围,用他出色的数学能力,将她从那种公开处刑般的尴尬中解救出来。
下课铃响,老师满意地离开,同学们也纷纷议论着刚才的题目。苏晚还沉浸在刚才的窘迫和后来的解脱中,心绪难平。
林哲经过她的课桌时,脚步微微一顿,像是随口说道:“哦,对了,我这里有本旧的数学参考书,里面这种类型的题讲得挺多的,你要不要看看?”
说着,他将一本半新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的《初中几何解题方法与技巧》轻轻放在了她的桌角,然后不等她回答,便和等在一旁的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出了教室。
苏晚拿起那本书,翻开。书页间,有林哲用蓝色水笔写下的零星笔记,字迹潦草却有力。在一些关键的例题旁边,他甚至细心地贴了便签,写上了自己的理解和提示。
这本书,根本不像他口中随意的“旧书”,更像是一份精心准备的、无声的辅导教材。
(合:微光的汇聚与心灵的撼动)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她值日时,水桶总是被人提前打满;她忘记带伞的雨天,总有一把多余的伞“恰好”放在教室门口无人认领;当她因为家境和性格被个别同学暗中嘲笑时,那些流言蜚语总会莫名其妙地很快平息……
所有这些细微的、看似偶然的善意,都指向同一个源头。
林哲从未对她说过“我帮你”或者“你真可怜”,他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用他阳光开朗、朋友众多的“大众形象”作为掩护,将他对她的关照,巧妙地融入了日常的点点滴滴之中。
他像春日里持续吹拂的暖风,不炽烈,不张扬,却一点点地、耐心地,融化着她内心那座坚冰筑成的堡垒。他让她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全然冰冷,总有一些善意,是不需要她卑微乞求,也不会让她感到难堪的。
正是这些持续不断的、沉默的温暖,在她无数次被父亲打入深渊时,成了她心底最后一点不灭的星火,支撑着她,没有彻底对这个世界绝望。也让她对那个叫做“濠门”的地方,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向往和期待。
(闪回结束)
(悬念:现实的寒意与未知的前路)
大巴车在一个中途休息站缓缓停下。
“休息二十分钟!”司机粗声粗气地喊道。
车厢里顿时一阵骚动,不少人起身下车活动,或是去洗手间。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铺的那两个男人也动了起来!他们低声交谈着,似乎也准备下车。
这是一个机会!她可以趁他们下车,偷偷观察他们,甚至……有没有可能摆脱他们?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从面朝墙壁改为微微侧身,视线透过床铺的栏杆缝隙,紧张地向下窥视。
她看到两个穿着深色夹克的男人背影,一高一矮,跟着人流走下了大巴。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是继续躲在车上,还是……趁机做点什么?
她紧紧攥着怀里的帆布包,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和希望。林哲那温暖而坚定的面容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不能坐以待毙!
她咬紧牙关,悄悄地、一点一点地,从上铺爬了下来,双脚落在冰凉的车厢地板上。她像一只警惕的猫,弓着身子,利用座椅的掩护,迅速移动到车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休息站的灯光昏黄,她看到那两个男人并没有走远,就站在大巴车不远处,点起了烟,目光却像鹰隼一样,不时扫视着大巴的上下车门和车窗!
他们根本就是在守株待兔!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他们知道她在车上!他们只是在等她主动现身,或者,在等待更好的动手时机!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她之前的逃脱,仿佛只是一个可笑的插曲,命运的大手,依然牢牢地扼着她的咽喉。
她该怎么办?在这飞驰的、封闭的大巴上,面对两个显然不怀好意的成年男人,她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能有什么办法?
希望,仿佛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再次变得遥不可及。
它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更是一曲献给所有在命运洪流中不屈不挠、向光而生的女性的赞歌。献给所有在逆境中挣扎、不曾放弃希望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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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持续的温暖(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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