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的缝隙像一道冰冷的伤口，透过它，苏晚清晰地看到那两个男人如同守在洞口外的猎食者，寸步不离。他们指间的烟头在昏暗中明明灭灭，如同她此刻摇曳欲熄的希望。其中那个高个子男人甚至有意无意地朝她这个窗口瞥了一眼，吓得她猛地松开帘子，后背紧紧贴上冰冷的车壁，心脏几乎要撞碎胸骨。
他们知道她在车上。他们只是在等待。等待她崩溃，等待她自乱阵脚，或者等待车辆抵达某个僻静处再动手。
封闭的车厢此刻不再是庇护所，而是移动的囚笼。空气污浊，混合着邻座老人沉重的鼾声、婴儿断续的啼哭，还有她自己因恐惧而过于急促的呼吸声。每一种声音都像是在放大她的孤独与无助。额角的伤疤，手肘的淤青，所有疼痛都在寂静的煎熬中变得格外清晰，提醒着她刚刚逃离的噩梦和眼前迫近的危险。
（承：绝境中的唯一稻草）
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求救？全车都是陌生旅客，谁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招惹两个看似不好惹的男人？更何况，父亲在寿江颇有势力，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反而帮他？
巨大的绝望如同潮水，一**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她蜷缩在冰冷的车厢连接处，手指死死抠着铁皮接缝，指甲几乎要折断。冰冷的金属触感无法让她冷静，反而加深了心底的寒意。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帆布包里一个坚硬的方块。
是手机。
她那部老旧的、屏幕已经裂了几道纹的二手手机。里面只存了寥寥几个号码，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属于濠门的林哲。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几乎被冻僵的脑海——
打电话给他！
这个念头带来了一瞬间的狂喜，随即又被更深的犹豫压下。现在是深夜！他肯定已经睡了。而且，他能做什么？他远在几百公里外的濠门，隔着千山万水，除了徒增担心，还能怎样？
可是……可是……
她想起他信里的话：“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
想起他默默放在她抽屉里的创可贴和药膏。
想起他站在讲台上，轻松解开那道让她无比难堪的数学题。
他是她唯一的光，是她坚持到现在的全部理由。
她需要听到他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句，也能给她继续挣扎下去的勇气。
这个渴望压倒了一切理智和顾虑。
（转：跨越夜空的连线）
苏晚颤抖着手，从包里翻出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映在她苍白失措的脸上。电量显示只剩最后一格红，像她此刻的生命力，岌岌可危。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进行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仪式，用力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紧紧捂住另一只耳朵，试图隔绝车厢里的杂音，整个人蜷缩成更小的一团，躲在阴影最浓重的角落。
快接啊……哥，快接电话……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蓄满眼眶。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以为无人接听时——
“喂？”
电话通了！听筒里传来一个带着浓重睡意、有些沙哑，却无比熟悉、无比温暖的声音！
仅仅是这一个字，苏晚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泪水汹涌而出，她用手死死捂住嘴巴，才没有当场哭出声来，但压抑的抽气声还是透过指缝传了过去。
“晚晚？”林哲的声音瞬间清醒了大半，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担忧，“是你吗？怎么了？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你声音不对！”
“哥……”苏晚终于哽咽着，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所有的恐惧、委屈、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语无伦次，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我……我跑出来了……我在车上……去濠门的车……有人在追我……我爸的人……就在车上盯着我……我害怕……”
她颠三倒四地诉说着，从高考失利被打，到携带积蓄逃离，再到车站惊魂，以及此刻身陷囹圄的绝境。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令人心慌的沉默。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听到的是无能为力的叹息。
然而，下一秒，林哲的声音传来，不再是刚才睡意朦胧的沙哑，而是变得异常清晰、冷静、沉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穿透了黑夜和距离，稳稳地传递过来：
“晚晚，听着！别怕！你做得对！跑出来就对了！”他的语速很快，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你现在在车上，相对还是安全的，他们不敢在车上公然对你怎么样。”
他的冷静像一剂强效镇静剂，让苏晚混乱的大脑稍微清晰了一点。她用力点头，尽管他看不见。
“告诉我，车牌号多少？大概几点到濠门？具体在哪个车站下车？”林哲迅速问道。
苏晚强忍着颤抖，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看了一眼皱巴巴的车票，低声报出了车牌号和抵达时间、车站信息。
“好！你记住，”林哲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明天早上，车一到站，你就在车上等着，不要第一个下去！我会提前到车站，就在出站口等你！我穿……我穿一件红色的外套，很显眼，你一定能看到我！”
红色的外套……苏晚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他穿着耀眼红色、像旗帜一样站在人群中的样子。那画面，驱散了一些眼前的黑暗。
“嗯！”她用力应道，眼泪流得更凶，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掺杂了希望。
“手机还有电吗？”林哲问。
“快……快没了……”苏晚看着那闪烁的红格，声音发颤。
“好，那先挂掉，省电！保持开机，万一有紧急情况立刻打给我！记住我的话，在车上等到最后，等我找你！别怕，有哥在！”
“哥……”苏晚哽咽着，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没事，晚晚，勇敢点。”林哲的声音放柔了一些，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再坚持一下，天就快亮了。哥在濠门等你。”
“……嗯。”
电话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但林哲那句“哥在濠门等你”却像带着温度，反复回响在她耳边，驱散着周身的寒意。
（合：微光与现实的拉锯）
苏晚靠着冰冷的车壁，缓缓滑坐下去。手机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最后一丝电量耗尽。车厢里依旧昏暗嘈杂，但她紧握着这台已经无法开机的手机，却感觉握住了一点实实在在的力量。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林哲知道了。他会在濠门等她。他会穿着红色的外套，在出站口，像一座灯塔。
这个认知，让她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了一些，冰冷的四肢也似乎找回了一点温度。她将手机小心翼翼塞回包内层，紧紧挨着那个装着她全部希望的铁皮盒。
她重新偷偷撩开窗帘一角。那两个人还站在那里，但不知为何，看起来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令人窒息般的可怕。
她有了目标，有了等待。熬过这剩下的几个小时，就能看到他。
然而，现实依旧是冰冷的。那两个人偶尔投向大巴的审视目光，依旧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神经。她不敢离开自己的铺位，只能缩在这个冰冷的角落，抱着膝盖，睁大眼睛，警惕地注视着车厢内的动静，与疲惫和恐惧进行着拉锯战。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
她知道，这通往黎明的最后一段夜路，依然布满了看不见的荆棘。那两个人，真的会如林哲所料，不敢在车上动手吗？他们会不会有其他的阴谋？
希望就在前方，但危险，依旧如影随形。她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才能熬到与他相见的那一刻。
车窗外的天色，依旧浓黑如墨。
它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更是一曲献给所有在命运洪流中不屈不挠、向光而生的女性的赞歌。献给所有在逆境中挣扎、不曾放弃希望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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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巴上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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