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街?”
元娘端茶的手一顿,眉目严肃起来。
“你可看清楚了?”
这是元娘第一次向锦绣确认她了解的信息是不是出了错。
锦绣做事从不出错,元娘秉持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也未曾怀疑过她的办事能力,此一反问叫锦绣也愣了一下。
倒是锦绘先着急开口:“是啊,姐姐说得没错,就是福禄街。咱们有家铺子和那外室住的地方隔了一道街,我亲眼看见过老爷去那条街,拐啊拐,拐到了一条小巷子里,只是不知道他干什么。”
锦绣反应过来,几乎是马上意识到了这条街的特别。“夫人,有什么不妥吗?”
元娘摇摇头,“只是觉得有些巧合。我父亲开的医馆就在福禄街上,齐明聪不会不知道,他若是将外宅置办在那,很难不怀疑是在故意做给我看。”
一时间主仆三人都锁着眉头,倒是旁观的月娘有不同看法。
“先前老爷抬妾是为了生孩子,那天五姨娘说他已经不行了,那老爷应该不会为了生孩子而再纳妾了。如此说来,把人放在外边是最好不过的了,不用忍受府里争宠的把戏,也不用让那女子过明路,免了很多的麻烦......”
元娘顺着她的话往下一想,顿时觉得自己想岔了。
“齐明聪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手段耍地太多,让我以为他又要故技重施了。就像上次在怡翠楼不允许官府带走齐二的尸体,却扯着做法事的幌子将尸体放了数日,趁着禁足我、府里人来人往的时候偷着让人验尸......他这次大张旗鼓地在外边养外室,我还当他又憋着什么坏呢。”
元娘不由得嘲笑自己,“跟男人常处一个屋檐下,都染上他疑神疑鬼自以为是的毛病了。”
月娘哈哈一笑很是自得,“姐姐是当局者迷了,不过多怀疑一下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元娘又交待锦绣:“继续让人盯着齐明聪,顺便也盯着点那女子。”
锦绣领命出去,元娘翻着锦绘送来的账本,又想到一件事。
“既然在一条街上,我父亲迟早也会知道这件事。锦绘,你等一会儿,等出府的时候带上我的信去给嘉义堂的李大夫,你只说你是齐府的丫鬟便是。”
福禄街的嘉义堂很是出名,尤其是这家医馆的主人是位神医,口碑很好......锦绘没想到李神医就是她们夫人的父亲。
不只她不知道,府里人都不知道。
月娘进府时间不算长,家长里短阴私秘密却听了不少,但她也只是知道夫人出身不高,是作为继室被老爷娶回来的。她们都曾经好奇过夫人是怎么被老爷看上的,若是论姿色,出身花楼的几位姨娘都比夫人生得好看,论出身,五姨娘娘家以前是做官的,虽说只是个小官,也比一般的平民百姓地位高多了......但这种事情除了别人说月娘会跟着听一耳朵外,她自己是不会多嘴问的,也就导致她虽然信任元娘,但对于她却知之甚少......只有上次元娘主动说起,她才知道元娘的父亲是位大夫,但上次的对话让月娘对元娘父亲的观感不太好......
害,管那么多呢?
捡了颗饱满的瓜子嗑到嘴里,月娘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若是元娘愿意说,她就听着,元娘不说,她也就不问......这种关系是月娘最喜欢的,她不愿意主动去打破。
倒是元娘主动说起了她的以前。
元娘在锦绘走后发了一会儿呆,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月娘一边嗑瓜子一边偷眼瞅着她,元娘回过神后发现她的偷窥噗嗤一笑。
“我还当你真的不好奇呢,怎么还偷着看我?”
月娘拍拍手,抖搂了手上的瓜子皮,又喝了一口茶,才擦干净手托着下巴看向元娘,“我这不是发觉了你想要给我讲故事的心嘛。”
元娘笑笑,跟月娘讲起了她的娘家事。
“齐明聪原先是想我做妾的,但是父亲不同意,齐明聪无奈,只能把我当正室夫人娶了进来。”
“父亲现在的医馆是齐明聪资助了银钱开的,算是我的聘礼。父亲自诩清高,不喜欢结交权贵,于是在我嫁入齐府后也不怎么来往了。”
“至于我母亲,早在我十来岁时已经过世了,我已经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月娘听她说起父亲,总感觉她话里有微妙的故作平淡之感,倒是在说到母亲的时候有着怀念的感觉。
可能是和父亲关系不近吧,似乎女儿和父亲都是这样的。她自己与父亲的联系在幼年时戛然而止,只留下了美好的回忆,而后来她了解到的父女关系,便都是如元娘这般的了,也许小时候曾经亲密无间,但长大了,女儿就成了养给别人家做媳妇的,便不如儿子亲了。
“元娘记不清娘亲的样子,可还记得娘亲说过的话,这便很好了。”
元娘似乎是想起了母亲在世的时光,嘴角噙笑,“我娘亲的娘家好像是什么没落的官家,她就是那种大家闺秀的样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像我...”
元娘说到此处突然换了话题:“咱们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今齐明聪不怎么回府,何不出去看看呢?”
月娘闻言眼睛亮了一下,但又犹豫起来,“这,这不合规矩,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该怎么办?”
看她真的向往又害怕,元娘不逗她了,“傻丫头,就是要让他知道啊。”
月娘这才明白过来,“你早有计划啊,怎么也不明白点告诉我,就知道看我犯蠢......”
“外室都弄到娘家门前了,我若是装不知道,岂不是更令人怀疑?我去那福禄街看看,你让锦绣带着逛逛——她们经常在外行走,必不会弄丢你的。”
月娘于是欢欢喜喜换衣服去了,她扮成了一个小丫鬟的样子,低眉顺眼站在锦绣身边,倒是不打眼。
锦绘跟着元娘拐上了福禄街,锦绣带着月娘走了另外一条街,装作去给夫人看水粉绸缎的小丫鬟,丝毫不显眼。
福禄街如其名,街道两旁都是商铺,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元娘似乎没有凑热闹的心,只在耳边的叫卖声低下去的时候撩了一下帘子,抬眼看了那安静的店铺一眼。
嘉义堂。
柜台后边坐着留山羊胡的老者,正眯着眼睛看手里的一张纸。
元娘知道,那是她写的信。
“老爷纳妾还不够,竟在福禄街上养起了外室,将我弃之不顾,怕是要休妻再娶了......女儿无能,烦请爹爹做主......”
元娘看那老者瞪大了眼睛似是要发怒,嗤笑一声放下了帘子。
信写得委屈,可她写信时确是面无表情的。
她回忆起这样撒娇的腔调就觉得恶心,但为了把她爹骗进齐府,也只能忍着了。
她正想着信里的内容,只觉轿子颠了一下,就听见锦绘在外边说:“夫人,到了。”
面前的宅院不大,虽是在福禄街上,却与正街离得远,处在一条清幽的巷子里,远离了商铺的喧闹,显得很是幽静。
若是在夏天,应该是个消暑的好去处。
元娘抱紧手中暖烘烘的手炉,下了轿子在这宅院门口走了一遭,边走边看,气定神闲,不像是个来捉奸的正室,反倒像哪个大户人家的太太看中了这边的房子来买房子。
若不是门口守着的护院认识她,恐怕齐明聪根本不知道她来了一趟。
那护院大惊失色,连忙跑进宅子去通报了。
元娘哼笑一声。
看吧,这些护院和他们的主子一样知道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是,这些男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元娘摇摇头,她已经不再思考和试图理解男人为什么会这样做了,反正她知道他们会这么做。
那护院进了院子,元娘也已经上了轿子。
她不过是来露个面叫齐明聪知道她来过,她做不出真的如大房一样捉奸的事,那样的事也和她以往表现出来的样子不符。
那女子不知来历,但如果生在好家庭有着好父母,如若有的选择,想必也不会当人家的外宅。无论她是何想法,元娘都不愿意闹得街坊四邻都来看热闹,齐明聪一走了之,那女子还要在这里度日的。
“夫人,您就是太心软。”
锦绘虽然不如姐姐锦绣玲珑心思,但跟在元娘身边久了,也知道她的性子。她这个主子真奇怪,一院子的姨娘她不生气,倒是似乎对老爷有恨意一样......与娘亲告诉她的不太一样,但是她下意识地喜欢元娘这个主子。
不过,锦绘似乎也被元娘影响了一样,面对老爷有外宅这种事,下意识地觉得是老爷有错......
但是那个外室女也并非没错啊......
锦绘很是纠结。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但你仔细想想,如果老爷要收你做通房,你不愿意,又能怎么办?”
“或许你不愿意,你娘和你姐姐不愿意,那你爹呢?”
“这不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是被欺压着的女人的失声。”
元娘揉了揉鬓角。
许是轿子坐得久了,竟然头疼起来。坐着不动的日子太多了,元娘快要想不起来上次她爬山采药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元娘走了一遭福禄街,但齐明聪显然并未当回事,傍晚他没回府,第二天也没回府,元娘从他的态度看到了他的不屑,但她不在意。
她的重头戏要在父亲上门再开演。
冬月初一,是齐明聪在府里看账本的日子。
元娘染了风寒在房里静养,齐明聪在外边待久了,觉得府里的姨娘没甚乐趣,又怕在后院也染上风寒,便独自一个在书房看账。
又是盈余的一个月,齐明聪心情大好,对门房通报的李大夫来访也只是骂了声“老不死”,放下账本连衣服都没换便去前厅应付老丈人去了。
他自觉态度不错,但没想到来者不善。
李父捻着山羊胡,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斜着眼便问他:“听闻贤婿又觅得良缘,要将我女儿扫做下堂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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