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鹿野睁开眼,目光停留在闻人云山脸上,似乎在措辞,也似乎在斟酌要不要说实话。
“裕溪?”
鹿野摇头,他太过虚弱,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没有一点血色,在这暗色天光下,犹如一只惨白的恶鬼。
“那个叫做裕溪的男子,为何如今还活着,你知道吗?”
太久远了,闻人云山只记得自己的确是杀了他,不过当时的情形太过混乱,也有可能他没有一击将其毙命,还让他苟活至今,不过就算不是裕溪与这只鹿有所牵连,那这些怪事中,也一定有他的手笔。
“为了探寻仙师的下落,你闭关之后,这天州唯二有可能知道他去向的人,想必我不说,你也明白。”鹿野眸中闪烁,仿佛天际那点微弱的亮光,就是他的全部希望。
“可挽金海那场大变后,她从此失去了踪迹。”鹿野忽然笑起来,像是笑自己傻,又笑命运弄人,他笑着笑着又去捂伤口。他没有赶上仙师在世,也没有赶上挽金海大变,他出世的时候,一切前尘早已消散,在这陌生的天州,他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闻人云山见他状态实在太差,便说:“别说话了,后续再说不迟。”
鹿野用尽全力站起来,又因为没有平地,皆是土坡而数次摔倒,直到在山洞前又摔了一跤,他已经爬不起来了。而闻人云山始终在他旁边,略带着疑心与不解,漠然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闻人云山没有动作,却语不惊人死不休:“你爱慕仙师?”
没得到回应,闻人云山站了半晌,转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把鹿野给捞了起来。按照鹿野所说,他入世后找不到自己的踪迹,必然会去找她,可挽金海之后,他就没再过问世事,莫非那之后,她也失去了踪迹?
他想到曾见过的那座玉雕。
火光下,鹿野的脸忽明忽暗,他靠在石头上,从没这么安静过。闻人云山透过他撕裂的衣服,想起他身上那些伤疤来,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如一尊美玉被锐器划伤。片刻后,他解下身上的外袍,盖住了他,又为他号脉,但从脉象来看,并无异常。
闻人云山略微思索,将他抱过来,解开他撕裂的衣服,按住他的后肩,将灵力推入,不久后,果然在他体内看到一股游走的力量,这力量竟然带着诡异的暗金色。闻人云山看准时机,在其经过肩头时,猛地截住,但这力量却脱手而过,眼睁睁让闻人云山看到其顺着肩入颈,再入喉。
入喉?
闻人云山眯起眼睛,他捏住鹿野的下巴,使他张开嘴,本想将这股力道驱逐从口出,但他试了几次不见成效,终于在又一次等到这力道入喉时,他俯下身。
“咳咳。”鹿野皱眉,难受的哼哼。
闻人云山从嘴中摸出个金色印符,有小指那么大,上面什么符咒也没有画,不过片刻,就消散了。什么符咒也没有的金符,是为顶级印物之一,若鹿野是妖,再顶级的妖,被这个东西打入,也不可能不显形,也就是说,他确实不是妖。
闻人云山抚摸他的角,这样的肉芽花角,仔细看,确实也不是人。他又莫名想起东照寺给他的八个字,非俗世物,何俗世劫。
若此物不为俗世之物,那么他的劫数,也就不是俗世之劫。
他的手移到他的脖子上,他在想,若是这样拧下去,他会死吗?他又想起这八百年的虚无,还有那些记忆深处已经要被遗忘的人与事。
“你们将来可千万不要学我,轻易就被情爱迷惑。”他立于高山之石,狂风吹起他的衣角,却未能动他身形分毫。
“情爱是个什么东西,除了你谁会被这种东西迷惑啊?”
“你可不要满口大话,你们两个,我看你心性可不如他。”
“他天天一副死人脸,搞得谁欠他几百两没还一样,你当然不用担心他,将来我还指望他能飞升呢。”
“是啊,这天州大道正统,千年未能有人飞升,本就不符合常理。”
“您要是不被**熏心,这天州不就有飞升之人了吗?”
“所以我让你们不要学我。”
“你放心,我绝不学你。”
......
“幼年时你口口声声说不会为情爱迷惑,这大道正统于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你懂什么!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永远都不会懂。”
......
闻人云山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他手下猛然用力,却被一股力道弹了回去,他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又去看他额头上的印记,最终缓缓收回手。
罢了,容他多活一会儿吧。
鹿野悠悠转醒时,闻到了一股很香的肉味,他想翻身,却觉得全身都钝痛,只好扭头,看到闻人云山漏了半边肩膀,肌肉线条凸出,他还在想他怎么不穿外袍,余光就发现他的外袍穿在自己的身上,而自己原本那身衣服,已经成了一堆破布,散落在四周。
“老道,你脱我衣服。”
“你衣服难不成是金子做的?不能脱?”闻人云山说着扔了个瓶子给他。
“什么药?”
“水。”闻人云山指了指外面:“确切说,是雨水。”
鹿野喝了水,看他在吃肉,就说:“我也要吃肉。”
“鹿不该吃草吗?”闻人云山扔了几片叶子给他:“吃什么肉?”
鹿野捡了叶子看,竟然真的是叶子,他扔掉:“我不要,我要吃肉,不然我就不告诉你。”
闻人云山揪下个山鸡腿给他,他吃了两口就皱眉:“太难吃了,你都不会烤。”
“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
“当然不是,我本来就是这样,我年轻的时候,跟着我的主人东奔西跑,我可是很厉害的,人人见我主人都要让三分,见我自然也要让三分。”他脱口而出,又深知自己说错了话,立即又说:“嘿嘿,骗你的,我可没有什么主人。”
闻人云山对他无语,已经懒得追问。
“外面下很大的雨吗?这里很少会下雨的。”鹿野想看雨,却又动不了,他只好说:“老道,你扶我去洞口。”
闻人云山只当没听见。
“以前下雨的时候,他们都可欢喜了呢,我们长在林子里,最不喜干旱,我记得曾有五年大旱,林子里活不下去,只好往南走,还遇到过修士,吓得魂飞魄散。”鹿野哀叹:“后来,就只剩我了。”
闻人云山走到他身边,将他捞起来,抱到了洞口。
“雨好大啊,都看不清外面了。”鹿野抓住要将他放下的闻人云山:“你坐下,给我靠靠。”
“贫道凭什么?”
“凭我接下来的话。”
闻人云山坐下,让他靠着。
“那个裕溪,我曾见过。他是南琼之樽的好友,不过,却不是他要帮我,而是...最该死于你剑下的那位。”
闻人云山惊诧:“什么?”
“我听闻,当年在挽金海你将其一剑贯穿,按说他不该活着,可惜,因我未曾经历过,也没有见过他,所以他在柴枝外遇到我,并说要帮我时,我并没有疑心。”
“那个时候,我化形不久,去柴枝学作画,学了很久,将仙师的模样画了出来,到处找人去问有没有见过,但几百年过去了,自然无人见过他。唯有他,说见过,说知道他在哪里,说要帮我找他。”
“我没有疑心,欢快的跟他去了。也就是这一去,我葬送了一百七十六年,外加半条命。”
鹿野说得简单,但从他的言语里,闻人云山已经能够想到,这个少年是怎么样天真无邪,画了想要找的人,整日在外询问,又是怎么样迈着欢快的步伐,走进了深渊。
“那一百七十六年里,我被困于山中,但我知道他在做阵用来提升修为,他用我的血,开妖物的灵智,然后禁锢这些妖物为自己所用。”鹿野揉了揉手腕,靠在闻人云山的胸前,望着瓢泼大雨,又说:“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后来他又起兴,按照我的模样,做了很多灵偶,有些做了脸,有些没来得及做脸,所以有些灵偶有脸,有些没有。”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依照闻人云山对他的了解,那是个心术不正又极其阴险的人,且没有把握的事情他很少会做,既然施法困住了鹿野,就不会轻易让他挣脱。
“他让我认他为主,为他做事,这不可能。我说我对道法并不精通,其实不是骗你的,若是精通,也不会为他所困。后来他多次相逼,变本加厉,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正当我以为逃离无望之时,有一日,山里来了一位游僧。”
游僧?
闻人云山莫名想到寂无昼口中的游僧。
“其实只是他自称游僧,并未剃发,但是他是个瞎子,眼睛上围着三指宽的黑布,他说他来自南海,路过这里,知这里妖异,故来查探。在他的帮助下,我得以逃脱。”
“逃出后,我养了很久的伤。”鹿野顿住了,似乎有所隐瞒。
“你所言,当真?”
“千真万确。”鹿野反问:“事到如今,我干嘛还骗你?”
闻人云山终于说:“那你跟小和尚还有那位千宗主,有何关联?小和尚究竟是不是你的同伙?”
“若是,又该如何?若不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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