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魔都前,严莉送她去车站。临行前,她给昭春打了一笔钱,叮嘱她,早点去把九价打了。
昭春检票进站,严莉站在进站口外,朝昭春挥手。昭春扭头,在下扶梯的时候又回头望严莉。
严莉转身,只留背影。
昭春默默红了眼眶。每次离别的时候才有做女儿这个身份的感受。
魔都繁华又忙碌,昭春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里,转身投入奔波的生计。
但是两件事情打破了她的日常。
第一件事,程慕给她打电话,说他回国了,要昭春来见他。
还有一件事,杨琪来见她,他们做完爱。昭春忽然冷不丁地说,我怀孕了。
杨琪即刻说:不可能,避孕措施次次都有做。
当时,昭春岔开腿坐在杨琪的腹部上面,皮肉贴紧,她还濡湿一片,却残忍又疯狂地说:“对啊,是别人的。”
杨琪再好的脾气,都被激怒了。
他起身穿衣。
昭春像没事人一样,悠悠地去洗澡。门关上 “砰” 地一声,昭春心里一片悲凉。
她好懦弱一女的,明明在生气杨琪不肯跟她一起回 W 市,却词不达意。
程慕住在魔都的郊区,房子大极了,客厅没有沙发,一整套录音设备。
昭春长途跋涉,该死的,程慕约她的时间甚至是个工作日,她还要为此请假。
下了地铁还要打车,车程 20min。门打开的时候,程慕明显刚睡醒,头发乱得和鸡窝一般,睡眼惺忪,明显忘记了他要昭春来这件事。
程慕看着昭春愣了半天,很明显还没有记起。
“你要我来的!” 昭春几乎要喊出来了。
程慕如梦初醒:“进来吧。”
他倒了一杯水给昭春,又丢给她一张光盘:“你等我一下,把这个听一下。”
程慕洗漱的时候,昭春听了这张光盘。
是程慕发给她的 demo,与此不同的是,他已经给这首歌简单地填了词。
不过昭春根本没有听程慕发来的歌,那封邮件还躺在昭春的未读邮箱里面。
但是前奏响起来的时候,昭春的眼眶就红了。
是哑哑的声音。程慕把哑哑发给他的语音消息,处理成低保真的人声用在开头的前奏上了。
这是一首关于哑哑的歌。歌词写一个异食癖的女孩。
词曲都是程慕谱的,副歌写得极让人动容,除此之外都是一些呓语一样的念白。
这些念白都是哑哑说过的话。
3min 左右的歌,昭春听完心头大震。
程慕洗漱完从楼上下来了,一改睡眼朦胧,又成了冷峻的摇滚男。
“怎么样?” 程慕问。
昭春吸吸鼻子:“很不错。”
“下个月我要演这首。来做我的嘉宾,你来唱。”
“我?我不行。” 昭春本能地就要退缩。
程慕站在她面前沉默不语了片刻,长叹一声:“这是写给哑哑的。”
“我知道。”
主唱是整个乐队的视觉中心,昭春从不适应有这样多的人注视她。
她万一唱砸了怎么办,万一来看演出的人都无聊地玩手机怎么办。这些焦虑简直要杀掉昭春。
她爱音乐,这是无疑的。鼓点跳动,音响震耳欲聋,脉搏和心跳都好像在耳膜处跳动的时候,胸腔里好像要燃起一团火一样的兴奋。这些她都是钟爱的,除了要她去做主唱,成为目光的中心。
程慕掀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大臂内侧纹的那段声纹:“灵感来源在这里。”
他掏出手机,把哑哑的语音消息一条条播放给昭春听。
这段声纹对应的消息是,哑哑喊他:哥,在干嘛?
声音和回忆黏在一起。
声波是这样忠实地记录了哑哑存在的痕迹。昭春听这一声声语音的时候,如果不是她亲眼目睹哑哑在自己面前慢慢闭上眼睛,身体慢慢变冷直至僵硬。
她真的有错觉,哑哑只是去了一个手机信号不好的地方休息。她也许并没有死。
昭春的心也被对哑哑的怀念充满了。这一刻他们的心共振了。
昭春心碎,她终于溃败。
“好,我试试。”
程慕坐在录音室的玻璃窗外,昭春在里面带着耳机对着麦唱。
程慕真是天才,旋律和情绪都烘托得恰到好处。
由一个对哑哑满怀愧疚的人唱这首歌,简直是不要太恰当了。
歌词里包含一句:it's mud,not love 这是泥土,不是爱。
哑哑有异食癖,她总在四下无人之处,掏出藏在口袋里的泥土大口大口送进嘴里。
昭春问过哑哑,为什么要吃泥土?
哑哑说:这样胃才会有感觉。
感受到胃的存在,才感受到自己也存在。
原本她只是想着试试,现在她觉得这必须完成。因为没有这首歌更好的纪念了。作为哑哑同虚无斗争,纪念她曾经存在的证据。
虽然她本人也许不在乎,可是昭春在乎,她的愧疚在乎。
昭春唱得鼻子发酸。伴奏里哑哑的声音鲜活得好似不曾离去。她唱着唱着忍不住瘪着嘴哭了。
程慕打开门:“休息一下吧。”
昭春摘了耳机蹲了下来:“你写得很好。”
她抽抽噎噎:“我唱,我很愿意唱。”
泪珠不要钱一样吧嗒吧嗒往地上滴。程慕终于不再袖手旁观,他长叹一声。程慕来到昭春面前,蹲下,轻轻抱住她。
“没事了,没事了昭春。我不怪你了。不怪你。”
他边说边轻轻拍昭春的背心。
昭春放声大哭。她好想念哑哑。
无数个孤独的夜晚,日日夜夜都在饱受愧疚感啃噬她的心脏。
怎么死的不是她。
她和哑哑相比,她昭春未免该死太多。更何况,她本来就是因为心无所念,失望至极流放自己来了这弗朗明哥。
泪水打湿了程慕的衣襟。温热的眼泪贴在心脏处,程慕捧起昭春的脸,用拇指擦去她的眼泪。
“没事了,没事了。” 他轻声哄昭春的模样,仿佛她才是他的妹妹。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出眼眶,砸在程慕的拇指上,炙得他一个背心起鸡皮疙瘩。
他们的鼻息贴得极近,程慕有一瞬间想吻掉昭春的眼泪。
昭春的眼泪程慕尝过的。
他们那时候还在弗朗明哥,哑哑那时候已经走了。昭春夜夜宿在不同人的床上,清醒的时间很少,不是在醉酒,就是在昏睡。
昭春已经不再去语言学校做汉语老师,没有工作她的签证到期就要成为一个黑户了。
程慕终于,忍无可忍,把她从泥泞里捞起来。昭春的鼓打得还可以,他勒令昭春把这件事变成可谋生的技能。
每个周六,都是昭春练鼓的时间。
她迟到,程慕去她住的地方把她捉到他家。她心不在焉,他就让她练一段固定的节拍,练到昭春手臂沉重到抬不起来为止。
终于,昭春忍不住爆发,她用力地把鼓槌丢在地上。
“捡起来。” 程慕面无表情发令。
昭春梗着脖子。
“捡起来。” 程慕平静地重复。
昭春捡起来,用力地朝程慕扔去。
砸在程慕的肩头,痛得他佝偻了一下身体。
“你管我干什么!你凭什么管我!” 昭春大叫。
“不管你,你就要死在别人床上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欠我一条命。” 程慕平静地开口。
昭春咬牙切齿:“我欠的是哑哑!”
程慕冷笑:“她死了,欠她的就是欠我的!”
哑哑,哑哑。昭春在心里念她的名字,绝望地闭上眼睛。
程慕这是敲诈,是勒索。昭春深深知道。
但是有什么用呢?
他拥有勒索她的把柄,哑哑是他的亲妹妹。是昭春的愚蠢,害死了哑哑。
世界一下缩窄了,昭春站在针尖上。
世界与她有什么意义?要么把这条命还给程慕,她会不会原谅她?哑哑,你会不会原谅我。
好想你,好想你。昭春流泪。
“不如把我的命拿去,还给你。” 昭春语气绝望,“别再管我了。”
程慕看昭春绝望地蜷缩在一起的模样,他看她的眼光好像穿过了时间落在别的地方。
“那你怎么还给我?” 程慕问。
昭春仰头看向程慕,一切都乱套了。程慕的眼睛像一个黑洞,他看向昭春的眼光,仿佛穿透了她的灵魂。
空气仿佛凝滞了。
昭春在性上的追求,其实是追求那短暂几秒之后死一般的宁静。
她想死,却懦弱,所以只能转而在这些事情上面追求。
这一刻,昭春看着程慕好像也嗅到了他对死亡的向往。
她也不知道是如何发生的。亲吻从她的眼角落在她的嘴唇上。
眼泪化在唇舌里,程慕尝了那滋味,咸涩。
呼吸交错在一起,昭春去解程慕的衬衣纽扣,解不开就发狠把所有的纽扣通通都扯落。
纽扣落在地上像落雨的声音。
昭春闭上眼,窗帘拉得一丝光都透不出来。她像躺在雨淋山洞里面的一泉池水。有一只毛发硬挺的兽低头汩汩地饮水,啜饮的声音和兽的呼吸声一起。
山洞里的泉水像被烧开了。昭春尖叫,程慕咬她的嘴唇。
昭春除了战栗和哭泣,没有其他的话可以说。
疯狂的一晚。
至此以后,昭春再也不敢像从前一般荒唐。程慕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叮嘱昭春需要好好练鼓。
这一刻,在魔都,程慕的录音棚里。昭春的眼泪和呼吸,都和那时如此相似。
程慕清淡的眉眼,在呼吸间仿佛染上了一层瑰丽,性感得无可救药。
昭春垂眸,看着程慕的玫瑰色的唇,认真地想了一下,她要不要倾身吻他。
后面她判断,还是不了。不要有麻烦的关系。
昭春深呼吸,止住了眼泪,推开了程慕。
“谢谢。” 她低声说。
这篇文,鄙人写了两年,绝望。
中间经历了一次重写。现在终于。。。更到了不用重写的地方
感谢天,感谢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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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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