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元微刚起便听裹夏来报,说何三公子已在元府正厅等候,要同她去榕县。
事出突然,她心头隐有猜测,待马车出了城门,才轻声问他缘由。
“此案的线索,不应是物件,而该是人。榕县古怪,或许该从榕县查起。”他缓声道。
“人?”
“背后之人将线索引向独眼高,一是将祸水引到皇后和何家身上;二,或许和榕县的秘密有关。”他低声道,“上回来,你不是提起榕县少见年轻少女和幼童吗?”
元微抬眸看他,何煦神色沉稳。
他不会做无意义的推断,既是有把握前往,必然心中已有答案。
一瞬间,昨夜那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呼吸难耐。
她真的做好准备,去触及皇室秘辛了吗?
车马一路疾行,沿途的景象渐渐变得荒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带着几分孤寂的小城。
榕县位于山间,四周被连绵的山脉环绕,山势险峻,地形复杂。道路多位蜿蜒曲折的小道,沿途常见的农田稀疏,人若是陷入此处,怕是难以逃生。
元微目光透过窗棂投向窗外。
远处群山巍峨,曾几何时,她也在长安城里肆意生长,心无旁骛地追求自己的梦想。每一处风景,每一缕清风,她都真真切切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可惜如今,她已经失去了自由,即将变成笼子里的金丝雀,受人豢养。
她突然很想问何煦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华贵笼子里的金丝雀,其实是鹰。她被不识得鹰的无知之人强掳回来,当成金丝雀豢养。何煦,若是你发现了,你会去救那只被当成金丝雀的鹰吗?”
何煦看着她。
微微低垂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暗涌,元微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若是我发现了,我定将鹰救出来。世人皆知鹰搏击长空,任凭风云变幻依旧稳如磐石。这般美好的生灵,如何能甘居囚笼之中,一世为人之宠物?”
他眼中没有戏谑,没有玩笑,如春风化雨般令人心旷神怡,滋润着元微早已心力交瘁的内心。
她不死心,想听到更确切的答案。
“那如果……”她小心翼翼,“这只鹰,是被皇家抓去呢?你也会奋不顾身地去救吗?”
“元微,我不会抛下你不管。”他勘破她的挣扎。
“第一次榕县之行一别,父亲问我是否对你是真心。若是假意,你在被陛下钦定为太子妃的那一刻,我便该对你死心。臣子何以去同君主抢夺妻子呢?”他笑着,语气坚定,“既是真心,你不愿要太子妃之位,我又如何能不努力成全你?”
“纨绔之名不过是蒙骗世人的手段,不足为真。那日父亲提出自请辞官,姑姑自请废后,目的是为了让何家淡出朝堂,成全元何两家联姻。若真如此,朝堂之上再无位高权重的何家,再无何皇后,再无何太傅。”
“元微,我不能这么做。何家生我养我,这样做太自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用自己的方法救下你,决不让你嫁入东宫那种龙潭虎穴。”
元微不言,伸手握住了何煦的手。
他更用力地回握她。
车厢内安静片刻,元微看着渐行渐近的榕县,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离长安也就半日的路程,榕县却藏匿在苍翠之中。”她低声说。
何煦笑笑,眼中却有另一番深意,不置可否。
没一会儿,马车停在榕县的衙门前,阳光斑驳地洒落,照在两人身上。县衙不大,官兵个个面黄肌瘦,无精打采。
县令知晓朝廷派了人来,穿着一袭深色官服坐在案前,客气地同何煦元微寒暄:“久闻何三公子大名,二位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宽宥。”
何煦淡淡地应了:“严重了,在下的纨绔之名,县令不如不听。”
“我受太子殿下所托,陪同未来太子妃前来榕县考察罢了,县令不必拘礼。”他话锋一转,“只是这榕县清贫,驿馆怕是住得不舒服。听闻县令的宅子恢弘大气,在下可否腆脸,考察的时日便借宿县令家,不知可否?”
县令神情变得微妙。
何煦没有看他,转而打量起县衙的摆设。陈旧掉漆的案几,斑驳的墙面,衙役身上不合穿的衣物,还有墙角的蜘蛛网。
县衙已经荒废了许久,近日才重新使用。
那县里的老百姓有冤时又往何处诉?
气氛逐渐变得沉默,县令自然不会推拒何煦的请求。身后的衙役何其精明,只消一个眼神便悄悄隐入内室。
元微自是瞧见,人是笑着的,眼神却冷冽如刀:“县令大人待客之道甚好,一个眼神,您的衙役便知如何回去布置。”
县令忙赔笑,嘴里满是奉承:“太子妃娘娘言重了,您和皇后娘娘贵侄到访,身为地方父母官,自要安顿好殿下和公子。”
夜色渐深。
人人安寝后,元微敲响了何煦的房门。
二人悄悄离开房间,行走在县令府的长廊里。
空旷的庭院中偶尔传来两声虫鸣,寂静得让人不禁屏住呼吸。
都知道今夜不同寻常,若是一击不中,再击便衰。
黑夜难明,何煦伸手触碰,注意到庭院中有一处假山与其他不一样。
大自然再如何鬼斧神工,也无法做出这人工雕琢的效果。
“过来瞧,此处可疑。”他唤元微。
元微瞧不出,“这有何可疑,假山官宦人家几乎都有。”
“纹路不对,哪有这么精巧的假山。”他眉头微微一皱。
何煦手掌沿着山体缓缓移动,停在一处微微凸起的石块上用力一拧,石块竟真的移动几分。
“此处无树,为何有如此多的落叶?”
他轻轻拨开地上的落叶,借着月光看清了树叶下盖着的是一块斑驳的青石板,和这草地格格不入。
“既是入口,为何方才拧动石块时,青石板并无动静?”何煦沉思。
元微屏息凝神,顾不得其他,伸手探向石块。“莫非是同时转动两个机关,假山才会移动?”她猜测。
何煦如她所言,在青石板上轻轻一按,与此同时元微也转动石块。
“咔哒”一声,闷响果真从假山处传来,露出一个狭窄的石门缝隙,黑暗神秘。
他正要下去,被元微拦住。
“何三,密室定是凶险,只你我二人……”她担忧。
“何家暗卫和皇家禁军已将府邸包围的水泄不通,元娘子尽可放心。”
“别多想,”他的声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替她将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彻查榕县陛下知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元微的心跳漏了一拍,慌乱间偏开视线,耳根染上一抹浅浅的红晕。“若是有人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只怕后果比那日美救英雄还要严重几分。”
“毕竟当日,那人没有轻拢我的发梢。”
何煦见她如此,笑意更深。“此处具是我亲信,皇家禁军此时已经在抄查衙门和书房,不时便有消息传来。”
话说着,忽有人影飞檐走壁,落在何煦与元微面前。
“笃志!”她还在想为何笃志忽地就消失了,原是替今夜的行动做准备。
笃志同何煦交换眼神,数名何家暗卫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假山。笃志带着三两人在前开路,何煦伸手,作势要牵元微。
她当然知道何煦的意思,轻瞪他一眼便要走进假山。
何煦看着她的犹豫,笑意不减,眼底却浮起一丝温柔的狡黠。他未曾收回手,反倒顺势拂了拂自己宽大的袖袍,袖摆微微一扬,便将两人的手一并笼入衣袍之下。
元微一愣,指尖的触感清晰而真实,温暖干燥,带着何煦独有的沉稳与安心。他的手掌不紧不松,恰到好处地扣着她的指节,既不让她逃开,也不显得冒犯。
何煦低笑,声音沉而温柔:“既然想牵,又何必犹豫?”
元微被他这句轻飘飘的话噎住,半天说不出话来,耳尖红透了,却也不再挣扎,任由他牵着,跟随他的步伐,一起迈入那道幽深的密道之中。
黑暗将他们吞没,而他们的手,却在彼此的掌心中紧紧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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