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野不是很远。尽管天色黑暗,唐炎还是摸到了河边,还好,蒋明余倒在岸边,而不是水里。
河边的蒋明余全身湿透,不过庆幸的是,还有呼吸和体温。
回到唐府,夜色更深,唐炎心焦的让人去请大夫。只是大半夜,哪有那么好请,派出去的下人半天都没回来。
好在蒋明余似乎并无大碍。呼吸平稳,脸色并不苍白,带着一丝睡熟后的红润,安静地躺在床上,仿佛睡得很沉,胸口起伏也并不急促。
唐炎站在床前,认真看着蒋明余的脸,长长舒了口气。
居然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唐炎喃喃着,这才感觉到自己有些虚脱,一个没站稳,坐在床的踏脚上,等着大夫。
唐炎这才有功夫分出心来去关心一些别的事情,比如今晚的蹊跷。
状元下手不提,恩怨情仇说不好,这个他到是能理解。让他不解的是,那些人明明就是奔着要命去的,却不知为何,他们全都没事。
庆幸归庆幸,却蹊跷的很。
唐炎在自己家中照顾蒋明余等着大夫,状元府那里也没休息。
夜已经很深了,府上的客人早就被送走,强明浩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今晚的月光很清明,爽朗郎穿透薄云,耀亮整个花园。
他烦躁地踱步,等待着消息。
终究是留不得蒋明余,他的存在简直就是生命中的污点。
如果他死了,那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强明浩抬头望一下在流云中却异常明亮的月亮,不由叹口气。
别怪哥哥心狠,只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是不得已,到时候安定下来,给他捞出,修个好坟也算是补偿了他。
强明浩摇摇头,却不想余光瞟到假山边上的一片幽白。
强明浩心惊,急忙转过头去,却看到管家安静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个小丫鬟,擎着灯笼照亮,似乎等着自己。
“怎么样了?”看到是自家管家,强明浩松了口气,问道。
“齐活儿了,老爷。”
强明浩点点头,背着手准备回房间,走了两步,却突然疑心起来。
转回头,看着管家身后跟着的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一直站在假山的黑影子里,即使手中有烛光,也仅仅照亮了路,小丫头的脸都隐藏在黑暗处,看不太清楚,倒是一身素缎的管家,在月光下仿佛发着光。
这个小丫头个个头实在是小了点,像是个还未长开的小孩,府上什么时候有这么小的丫头了?
“管家,这个丫头……是?”
管家还未应声,那丫头却往前走了走,越过了管家,抬起头。
强明浩顿时面色煞白,踩空一节台阶般的慌乱。
那小丫头,居然张了一张蒋明余的脸。
“管家!管家!”强明浩猛地尖叫道:“哪儿来的这么不守规矩的丫鬟!打死她!”
连喊几声,管家也没应声,强明浩望过去,自己熟悉的管家此刻居然也顶着一张蒋明余的脸,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强明浩尖叫着来人,一面向后躲,可喊半天也未喊出来半个其他人影。
强明浩咬了咬牙,暗中握住随身佩戴的小匕首。
管你是什么东西,挡路的都去死!
面前不过是两个长得像蒋明余的人,算什么东西!强明浩睁着一双红眼,恼羞成怒,猛冲过去,锋利匕首直直的刺中管家和那个小丫鬟的心脏。
外面也终于有了动静,听到他嘶喊的家丁终于赶来,看到此景,均是倒吸一口凉气。
强明浩再次抬头,这府上,居然到处都是蒋明余的脸。
他惨叫,握着刀子慌不择路。
是鬼!是十八层地狱里爬回来的妖魔!一定是蒋明余,一定是蒋明余来复仇了!
只是无论他怎么跑,始终跑不开又蒋明余的脸围成的圈子,家丁们想扶着他,可在他眼里,那都是一条条枯骨,在绝望的向他抓挠。
最后强明浩筋疲力尽,一下栽倒在地,面前那些脸潮水般退去,又多了一个一身素色的人。
面前那个一身素色的人,轻声唤道:“哥哥,你知道如果你被发现了,会发生什么吗?”
强明浩双眼圆睁,呼吸几近停滞。
下一刻,强明浩发现自己竟然跪在鲜血淋漓的监斩台上,而周围自家宅邸,早就消失不见了。自己的正前方,一个威严的监斩官,正在讽刺的看着自己。
强明浩感觉自己的脑袋里被人敲击了一面重锣,震得自己心慌气短,眼前的天空都变得血红。
“原来也不会怎样。”蒋明余面无表情道,“最多是因欺君之罪斩首……而已。”
是报应。不然这诡异的场景,从何而来?强明浩惨叫着,惊恐挣扎,两边的刽子手马上牢牢按住他。
监斩官的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影,强明浩抬头望过去,竟然还是是蒋明余。他好像瘦了很多,也憔悴很多,一脸愁容,对他欲言又止。
“小余!”强明浩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去,而监斩官已然扔下令牌,身后的刽子手缓缓举起刀。
“小余!哥哥错了,哥哥不应该忘记当初对你的话,哥哥真的错了,原谅哥哥吧……”
强明浩的话并没有说完,刽子手的刀相当锋利,手起刀落间,好像安静了很多。
头颅滚落到蒋明余的脚边,蒋明余轻轻捧起来,竟然有一丝笑意浮现在嘴角。
哥哥,你回来了啊……
天色大亮。
状元府上昨夜就乱了。现在上上下下忙的焦头烂额。
听说昨夜状元驸马疯了。
夜里他突然发狂,在自己家伤了好多人。他一直大喊大叫,任谁都无法控制住,他喊叫着自己的身世,所有人都听到状元曾经是个小官,状元是买来的,弑兄屠弟,最后不知道他看到什么,慌不择路,跌落进井里,摔断脖子,没救了。
至于那些疯话可信不可信,已经没有什么后话,只是给大家的茶余饭后多了一些谈资。
唐府上蒋明余,也在清晨也清醒过来。
他受了风寒,仅仅一夜,看上去憔悴好多。
他似乎没有做噩梦,一直睡得很好,只是起来的时候,稍微有些沮丧。
“……唐公子,我梦见了哥哥,他说会带我走的。”
蒋明余似乎有些想哭,最后却只是咽了咽苦涩口水,唐炎忙端来了温水。
“是不是做噩梦了?你一直在这里,哪儿也没去过。夜里你发热,我不敢离开,让人砸开郎中家的门把大夫硬拉来的,你已经没事了,别怕。”唐炎安慰道。
蒋明余一声长叹。
若真能沉入水底,倒还算是有个去处。
现在算什么啊。
唐炎自始至终也没问过他,蒋明余除了醒来那句“梦见了哥哥”之外,什么都没说。
只是蒋明余留在了唐府。
蒋明余本就瘦弱,那夜沾了水,又在河边睡了很久,那晚他睡得沉,似乎没事,后来发现落下了病根,伤风几乎成了家常便饭,无故咳嗽更是常有。
养病的短短几天,人也瘦的脱了相,没了以前的水灵,难看太多。更何况常常咳嗽,小曲是唱不了了。
没了皮相没了手艺,更没了力气,生意是无法再做了。
这样让他回去,免不了因为没有护好嗓子挨打,更何况他现在连洒扫都做不了。
唐炎便给他赎了身。这其实是想了很久,本想慢慢说服家中父母后在赎他,只是此刻等不了太久。
唐府高堂当然不同意。好在唐炎上面还有几个哥哥姐姐,都已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加上唐炎最小,从小被偏爱,纨绔惯了。家中见唐炎执意如此,也不为难蒋明余,只说唐炎败坏门风,将他家产断绝,任他自立门户,自生自灭。从此断绝关系。再无瓜葛。
好在唐家老人虽然接受不了这个,但却心软。看蒋明余瘦弱可怜无处可去,加上唐炎靠着自己猜测猜的□□不离,添油加醋的说给了老人蒋明余的身世,唐家老人在守旧之余,也算是手下留情。唐家虽然将唐炎家产断绝,还是给了蒋明余赎身钱,还有他们被赶出去后
安家的银子,几个哥哥姐姐也是心疼弱弟,时不时也会偷偷帮衬。
唐炎自知不孝,也知道这也是家族中的惩罚,自己作孽,怪不得他人。蒋明余内疚不已,唐公子明明有着大好前程,到底玩物丧志,自己属实对不住他,可如今他是病秧子一个,也做不得什么,他若执意去死,也将唐炎如此折腾给辜负了,最终还是内疚了一辈子。
幸好唐炎好歹还是有些商人底子,加上他人缘不错,在朋友帮衬下,也自己做了生意,生活不成问题。
唐炎为人到是有趣,经常在忙碌之余也会陪着蒋明余,聊聊天,或者在他病的不重的时候去游历,细心养着他,那些旧时风雪天的阴霾,正逐渐散去。
“唐公子,如今这样,还得劳碌你。”
蒋明余在养病的时候,学会了女红,虽然比不上那些女儿家,却也做得还不错,久病成医,蒋明余也渐渐学会了配香料,驱蚊效果尚可,做的荷包还算受欢迎。只是他自从那时,便虚弱的厉害,很少出门,都是由唐炎负责拿出去卖掉,补贴家用。
如今这样的日子,到比那些风光来的让人舒服多了。
“这算哪门子劳碌,求之不得。”唐炎笑道,“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又快十五,看你身子尚可,我想带你去集上转转,快过节了,大姐经常帮咱们,想给你和她,都看看东西。”
蒋明余同意了。
再次走过哪家街角。唐炎突然想起来那家脂粉铺。那里的脂粉确实是贵的离谱,不过这些年,他们也攒下了一些钱,买这些也不成问题。
脂粉当然不是给蒋明余的。若不是早年间无奈,他根本不好这些,更何况他早就不需要这个了。唐炎是想着,家中大姐帮衬他们甚多,也从未嫌弃他们,快过节了,他和蒋明余想给姐姐添置点东西。
只是当他们转进街里,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堵冰凉凉的青石墙,青苔斑驳,仿佛一堵威严石碑,看着行走的人们,不言不语。
【END】
此文大修中,此章第1次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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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风雪行路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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