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辙碾过石板路,摇摇晃晃的,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城门。
沈阿衡瞧着阿史那玉靠在车壁上,眼睫毛轻轻耷着,连之前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都松了,整个人蔫头耷脑,像只没精神的小狗。
沈阿衡故意往他那边挪了挪,膝盖轻轻撞了撞他的,笑着逗他:“怎么,不想让我去你从小生活的地方看看啊?”
阿史那玉立即抬眼否认,睫毛颤了颤,声音有点闷:“不是。”剩下的话到嘴边,又卡了壳。
他不是不想,是怕。
怕宗门里的长老们看出他的软肋而,怕那些冷硬的规矩束缚了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觉得受不了,连想都不敢想。
沈阿衡见他眼底的郁色沉了沉,干脆挪到他身边,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指腹蹭过他微凉的脸颊,软乎乎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揉了揉,像揉着块温玉:“好啦好啦,别担心我了。你忘了本“江湖神医”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了?他们会使毒,难道我就不会解毒吗,打不过我就跑,我这么多年闯荡江湖,也不是白干的。”
说着,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亲,轻得像有根羽毛拂过。
阿史那玉浑身轻轻一颤,眼尾瞬间泛红,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蓄了点水汽,水汪汪的,像被人逗弄狠了的小狗,漂亮又可爱。
沈阿衡看得心尖一痒,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脸,还故意用手指尖戳了戳他泛红的耳尖。
阿史那玉顿时连呼吸都软了,任由她的手顺着衣襟往下,轻轻拽住了他胸前的衣料。
沈阿衡见他一动也不动反抗,恶作剧似的往下扯了扯,还没等她再有动作,阿史那玉就下意识按住她的手,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羞赧:“你怎么这么……流、流氓……”
沈阿衡挑了挑眉,故意要抽回手,语气有些惋惜:“不让看啊?那我不碰了。”
话刚落,阿史那玉却反而攥紧了她的手,死活不松开。
他垂着眼,长睫颤的更加厉害,连耳尖都红透了,却没再说话,只悄悄往她身边又挪了挪,把脸轻轻埋进了她颈窝。
“让看的。”
-
中原到西域足有五千多里路,不过阿史那玉乘的马都是西域特有的健马,脚程很快,等他们进了西域,抵达阿史那玉所在的药尘宗门时,已经是离开京城的第十九日。
这一路从繁华京城走到戈壁绿洲,越靠近宗门,风沙里的驼铃声越清晰。
快到山门时,,气温骤降,与中原气候大不相同,马车也慢了下来,之前在京城传信的绛紫色锦袍属下已带着十多个身着同色劲装的属下们候在路口,见马车停下,属下率先上前,躬身行礼:“灵持大人,沈小姐,长老们已在山门内等候。”
阿史那玉先掀开车帘,指尖触到外面的风,此时的中原已是初夏,可西域的春风却还裹着料峭的寒意,他没急着扶沈阿衡下车,反而先回身,从车内拿过件厚绒披风,动作细致的裹在她肩上。
“这边风冷,别冻着。”
阿史那玉声音压的极低,伸手牵住她时,力道有些沉,几乎要将她的手攥进自己手里。
扶着她下马车时,眼神扫过周围列队的那群人,又快速落回沈阿衡身上,低声叮嘱:“别怕,跟着我走。”
沈阿衡刚站稳,就见前面站着的属下们纷纷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向山门的路。
最前面的锦袍属下立刻转身引路,步伐沉稳,每走几步就会回头确认两人有没有跟上。
阿史那玉始终牵着沈阿衡的手,一步也没松开,连脚步都刻意放慢,配合她适应脚下的沙地。
两人穿过狭长的通道,又过了刻着宗门图腾的石拱门,到了前面一片开阔的广场,几位须发皆白,身着深色织金长袍的老者正站在广场中央,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阿史那玉牵着沈阿衡走到长老面前,停下脚步,周身的气息不自觉的沉了沉,但攥着沈阿衡的手依旧稳稳的,没有半分松动。
广场上的风裹着细沙,吹得人衣角翻飞。
几位长老中,最左侧的一位高瘦老者率先上前,他脸颊凹陷,须发皆白,右手按在胸前,微微躬身行了个规整的宗门礼,声音沉稳却带着几分凉薄,用标准的西域语道:“灵持大人此去中原辛苦,不仅办妥了宗门要事,还为我乌仑国与朝廷搭好了关系,此番之举实在功不可没。”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随意的扫过沈阿衡,才继续道:“皇上感念灵持大人之诚意,特已传信过来,明日将于皇宫内设宴,邀灵持大人与这位小姐一同入宫赴宴,算是为二位接风洗尘。”
阿史那玉牵着沈阿衡的手又紧了紧,没立刻应声,只抬眼看向那高瘦老者,遮住眼底的警惕,侧头看向沈阿衡时,语气软了几分:“明日皇上邀请我们入宫赴宴,你若不想去,我现在就回了这宴席,没什么要紧的。”
沈阿衡的眼睛亮了亮,攥着他的手晃了晃:“我去啊,怎么不去,我还没见过西域的宫廷长什么样呢,正好去瞧瞧热闹。”
这话刚落,一旁的高瘦老者似乎能听懂她的中原话,突然开口,中原话虽带着点异域腔调,却字字清晰:“这位小姐既有兴致,倒是合了皇上的意。”
他说着,微微抬眼,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转了转,又道:“宫中已备下西域的葡萄酿与烤全羊,定不会让小姐觉得无趣。”
沈阿衡最受不得这诱惑了,顿时忍不住口中生津,去,这必须去!
阿史那玉闻言,眉眼似乎有些无奈,悄悄将沈阿衡往身后护了护,才对那老者开口:“知道了,明日我们自会准时赴宴。”
说罢,没再给老者多言的机会,牵着沈阿衡转身就往住处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些,掌心的力道却始终没松。
跟着宗门引路的老仆拐过两道石廊,便到了阿史那玉的住处,一座铺着羊毛地毯的二层小楼。
一推开门,暖香扑面而来,屋内陈设虽不似中原宅院那样精致,却处处透着贵气,墙上挂整张虎皮,窗边摆着嵌了宝石的铜灯,连桌椅都是打磨得光滑的硬木,地上铺着厚厚的织金软垫。
沈阿衡一眼就盯上了里间那张铺着羊绒褥子的大床,一等那老仆告退,就迫不及待脱了鞋扑上去,在柔软的被褥上滚了一圈,舒服得喟叹出声:“这床也太软了吧,比我之前睡过的所有的床都要舒服!”
阿史那玉合上门跟着走进来,见她像只撒欢的小猫似的蜷在床尾,眼底的冷意彻底散了,走过去坐在她床边,抬手碰了碰她的发顶:“折腾了一路,饿不饿?”
沈阿衡立刻点头,从被褥里探出头,眼里亮晶晶的:“饿啊,这几日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我现在饿的都能吃下一头牛!”
阿史那玉低笑一声,起身走到门外吩咐仆人传饭。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个仆人就端着托盘进来,盘子里摆着喷香的烤饼、炸牛肉卷果,蘸着酱料的羊肉块,还有两碗冒着热气的奶羹。
全是西域特色的吃食。
两人坐在矮桌旁,沈阿衡吃得鼻尖沾了点油星,阿史那玉时不时帮她递帕子,夹菜,自己倒没吃几口,净盯着她看了。
吃饱后,沈阿衡又躺回床上,双手捧着圆滚滚的肚皮,舒服的不停哼唧:“早知道西域住处这么舒服,我就早点跟你来了,比在京城挤客栈强多了!”
阿史那玉走过去,坐在床边帮她拂开额前的碎发,看着她懒洋洋赖在床上的模样,眼底满是无奈,却又藏着化不开的满足。
过去那三年中,从前这屋子冷清的只他一个人,如今有了她滚来滚去的身影,才算真正有了烟火气。
他苍白的指尖轻轻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肚皮,低声笑:“再躺下去,晚上该睡不着了。”
沈阿衡闻言,立刻瞪圆了眼,一把拍开他的手:“你瞧不起我是不是?我就算睡一天,第二天也照样活蹦乱跳。”
阿史那玉刚要开口说只是玩笑,门外忽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他脸上的笑意收了收,起身快步走过去。拉开门,就听见门外的仆人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灵、灵持大人,掌门人叫您现在过去,有、有话要谈。”
阿史那玉应了声“知道了”,关上门转身回头时,脸上已没了方才的柔和。
沈阿衡坐起身,看着他紧绷的下颌,连忙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阿史那玉走过来,伸手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语气尽量放轻,说道:“掌门找我谈点事,你乖乖待在房间里,别随便出去,我很快就回来。”
沈阿衡皱了皱眉,嘀咕道:“我还没见过你们掌门呢,不过看白天那些长老的样子,他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话落又赶紧朝他摆摆手,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阿史那玉眼底的光暗了暗,指尖不自觉的收紧,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真的会乖乖待着?别乱跑,我回来要是没看见你……”后面的话没说完,沈阿衡却听懂了。
瞧着他这副像被丢弃过的小狗似的模样,心尖一软,反手扣住他的手晃了晃,说道:“我不跑,你放心,以前是我不对,以后啊,绝对不会再从你眼前消失了,我会等你回来的。”
阿史那玉盯着她眼底的认真,喉结轻轻滚了滚,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也慢慢松了些,却没完全放开,指尖还在她细软的腕间轻轻蹭了蹭,像在确认什么。
沉默片刻,他才低低应了声:“好。”
转身前,他又扫了眼房间,确保没有任何疏漏的地方,才轻轻带上门离开。
门刚合上,沈阿衡就叹了口气,向后倒在床上,伸手摸了摸手腕上刚才被攥出的浅红印子,心里软的发疼。
身下是柔软的床褥,却没了之前打滚的兴致,盯着帐顶的花纹,忍不住叹了口气:“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这么不放心……”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乖乖没动,连起来开窗的念头都压了下去,怕他回来时看不见人,又要慌神。
裹着羊绒的床褥十分温暖,刚吃饱喝足,困倦便一阵阵涌上来,沈阿衡打了个哈欠,眼皮子都快黏在一起。
可刚要睡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道重物撞墙的闷响,接着是男人压着声音的呵斥,一句句西域语说的飞快,断断续续的飘进来。
那声音压的很低,沈阿衡还是被惊醒了,她坐起身,又听见这几句零碎的争执。
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里犯嘀咕,这住处附近怎么会有闲人随便上来,那人是谁?
正想着出去看看,又怕自己出去会让阿史那玉担心,便又退回到床边坐下,手指无意识的抠着被褥。
沈阿衡又侧耳听了半晌,没再听见动静,刚松了口气转身要躺回去,突然外面又传来一声闷哼,还夹杂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分明是有人在挨打。
沈阿衡心里一紧,也顾不上阿史那玉的叮嘱,连忙下床拉开房门,探头往走廊看。
昏黄的暗光下,一个穿绛紫劲装的属下正抬脚踹向个老人,那老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毛褐衣,衣襟上打满了补丁,怀里还抱着把断了齿的扫把,被踹得踉跄着撞在石墙上,枯瘦的身子蜷成一团,连哼都不敢大声哼。
沈阿衡忍不住攥紧门框,这属下看着像是宗门里的人,怎么对着个扫地的老仆下这么重的手?
那属下见那老奴蜷在地上一动不动,火气更盛,抬脚就往老人头顶踹去,那力道要是踹实了,那老奴只怕是要血溅当场。
“住手!”
沈阿衡再也忍不住,快步从门口走了出来。
那属下看见是她,脸色瞬间变了,忙收回脚,局促的垂着手,用结结巴巴的中原话躬身问候:“沈、沈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沈阿衡没理会他的话,快步走到老奴身边,蹲下身想检查他的伤势,只不过还没碰到人,就见对方慌忙往旁边缩了缩,低着头不敢看她,枯瘦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断齿扫把。
沈阿衡抬眼瞪向那属下,语气里满是冷意:“你干什么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属下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愣,慌忙往后退了半步,结结巴巴的辩解:“小、小姐,不是小的要有意动手!这老奴心怀不轨,偷偷摸摸往灵持大人住处的方向来,鬼鬼祟祟的,小的怕他、怕他要对您和灵持大人不利,才、才想教训他两下!”
沈阿衡转头看了眼身边浑身发抖的老奴,这老人连站都站不稳,双手还紧紧攥着扫把,哪有半分能“偷袭”的样子。
沈阿衡皱紧眉头,刚要再追问,就听见走廊另一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透着股慌张劲儿,是阿史那玉回来了。
果然没多久,廊口就突然闪过一道浅灰色身影,显然没靠近就听见了动静,脸色紧绷,几乎是瞬间就到了近前,目光第一时间锁在沈阿衡的身上,见她没事才稍松口气,随即扫过地上的老奴和一旁的属下,沉声问:“怎么回事?”
那属下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忙不迭地磕头拜见,语速飞快地用生硬的中原话抢着道:“小的拜见灵持大人!是这老奴、老奴偷偷往您住处闯,小的怕他伤了小姐,才拦着教训他,小姐……小姐误会了!” 说罢还抬头瞅了眼沈阿衡,眼神里满是祈求。
阿史那玉没有看他,视线重新落回沈阿衡的脸上,语气却放的软了些:“你没受惊吓吧?怎么出来了?”
沈阿衡见他脸色透着冷戾,显然是动了怒的样子,她不想阿史那玉多所杀伤,于是赶紧上前一步,伸手拽住他衣袖,语速飞快的说:“我没事,你别生气,就是个误会,大晚上的别闹起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他们走吧。”
阿史那玉看着她,紧绷的下颌慢慢舒展开,垂在身侧的手也悄悄松了劲,最终只是对着属下沉声道:“滚。”
那属下顿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起身跑了。
那老奴也慌忙撑着墙站起来,枯瘦的手还紧紧攥着那把断了齿的扫把,他飞快的抬眼扫过两人,随即又抵下头,脚步踉跄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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