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
中央立着三尺高的石台,台面上刻满了扭曲的血符,边缘摆着七盏铜灯,里面灯油烧得滋滋作响,火光透着诡异的青绿,把围站在四周的弟子们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院子中央摆着一把通体黝黑的玄铁座椅,椅背上凸起的尖刺泛着冷光。
高台上面,掌门人休莫霸身披暗紫镶金边的长袍,枯瘦的手攥着根龙头拐杖,瘦削的脸上透着青白,缓缓咳了两声,才用西域话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在沙石上磨过:“再问你一遍,当真要脱离药尘宗?”
阿史那玉站在下面,长睫在青绿的火光下投出浅淡的阴影:“是。”
站在休莫霸旁边的那逻真往前迈了步,话里里满是劝诫:“你再想想!宗门养了你二十年,将你养成了这副异于常人的根骨,还教你功法,你又何必为个中原女子抛了一切?一旦行刑,你得把全部修为鲜血都还给宗门,命能不能保得住都两说!”
他的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诱惑:“若是你接了掌门之位,不仅能永远和她在一起,而且凭着宗门与陛下的交情,将来的权势更是无边,你再好好想想,你是否非要选死路?”
阿史那玉没再说话,只安静的垂着眼,长睫掩去眼底情绪,连两旁的光都似在他周身绕开。
休莫霸盯着他看了半晌,枯瘦的手指在拐杖上攥的青白,最终重重闭眼,用西域话沉声吩咐道:“行刑。”
话音刚落,周围的铜灯忽然“噼啪”爆了声灯花,之前那诡异的调子又响了起来。
这次不是模糊的呜咽,而是宗门里的弟子们握着骨哨吹奏,声音尖细得像勾魂的针。
两个身着黑袍的弟子上前,将泛着冷光的铜锁链往阿史那玉的手腕上缠,锁链发出轻响,在死寂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那铜锁链刚缠上阿史那玉的手腕,两名黑袍弟子就猛地往前拽去,锁链上的倒刺瞬间划破皮肤,殷红的血珠顺着链条往下淌,落在地下方砖的符文纹路里,还没等渗进泥土,就被瞬间吸了进去,连点痕迹都没留。
那两个黑袍手下拖着阿史那玉往那把玄铁座椅拽去。
“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喝声突然从院门口传来,所有人都顿住动作,齐刷刷的转头。
沈阿衡跌跌撞撞的冲进来,目光死死盯着阿史那玉渗着血的手腕,胸口剧烈起伏。
阿史那玉原本麻木的脸色微变,只剩慌急:“你怎么来了?谁让你过来的!”
“我不来,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你把自己的命搭在这里吗!”
沈阿衡跑到他身边,伸手推开两边的黑袍弟子,声音都带着颤:“放开他!你们要干什么!”
阿史那玉伸手攥紧她的手腕,想把她往院外推去,语气强装镇定:“只是宗门仪式,没什么大事,你先回去……”
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肮脏的一面。
“别骗我了!”
沈阿衡用力挣开他的手,语气却格外坚定:“哪有这种想要人命的仪式?还在半夜里偷偷摸摸进行的!别以为我听不懂西域话就好糊弄,今天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听到这话,阿史那玉微微愣住,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石台上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声音轻飘飘落了下来:“好久不见啊,沈姑娘。”
沈阿衡猛的转头看过去,眼底里满是冷意,扯着嘴角冷笑一声:“你还没死啊。”
那逻真并未计较她的嘲讽,脸上仍旧挂着笑意,用不太利落的中原话慢悠悠道:“多承姑娘‘关心’,在下的身子骨还算硬朗。”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阿史那玉,语气里有些讥讽:“只是可惜,这孩子自幼在宗门长大,我们掌门用半生精力塑他根骨,宗门于他可是有再生之恩,他却要忘恩负义,为了你背叛宗门,连自己的国家都抛下不要,真是‘感人’得很啊。”
他顿了顿,指尖缓缓摩挲着袖角,语气转为凌厉,一字一句道:“可我们药尘宗,从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什么客店!规矩摆在这,要想脱离宗门,就得把一身功力修为全献出来,再把身上的血,一点不剩‘还’给宗门,才能走。”
沈阿衡心头一沉,垂着的手紧了紧,忍不住问道:“后面半句……是什么意思?”
那逻真闻言,嘴角勾起抹阴恻恻的笑,抬眼往院子中央那把黝黑的座椅瞥了一眼,慢悠悠的道:“字面意思,就是先坐上那把“还恩椅”,让椅身机关锁住四肢,然后让行刑的弟子们一刀刀顺着他的经脉划开,直到他身上的血都淌干,功力也随着血耗光,才算还清了宗门的养育之恩。”
沈阿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院子中间那把玄铁椅上。
椅背上的尖刺密密麻麻,像一只只狰狞的獠牙,在青灯下发着冷光。沈阿衡盯着那些刺,浑身不自觉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这跟凌迟有什么区别?”
沈阿衡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发颤:“一刀刀顺着经脉割,看着血慢慢流干……你们这哪里是要他还恩,分明是要他的命!”
那逻真听完,脸上依旧挂着气定神闲的笑,说道:“沈姑娘这话就错了,他跟寻常人可不一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阿史那玉苍白清瘦的侧影,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漫不经心:“灵持本人自小泡在宗门的毒汤里养着,体质早就异于常人,不仅武功进步的比旁人快的多,连扛痛的底子都比旁人厚。依我看,这种‘还恩’的法子,他定能多撑些时候,撑到血和功力都‘还’干净。”
沈阿衡根本不信这些鬼话,走到阿史那玉身前,将他护在身后,抬头盯着台上的那逻真,冷声说道:“你少扯这些歪理!要弄死他,就先把我弄死!”
那逻真还没开口,身后的阿史那玉突然低唤了声沈阿衡的名字,声音里裹着急意:“你走开,这事跟你没关系,我能扛的了。”
“抗个屁!”沈阿衡秀眉微蹙,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你是神仙吗,血都没了还怎么活,今天我偏不走,我们俩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了便了!”
阿史那玉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
他静静的盯着沈阿衡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亮的像是淬了光,满是坚定,她挡在自己身前,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
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下,连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阿史那玉喉结滚了滚,原本想劝她走的话堵在舌尖,最终只是咽了回去,眼底的阴郁散去些,多了几分坦然的温柔。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那逻真的眉头瞬间拧成一团,忍不住转头看向身旁的休莫霸:“掌门,这下……”
休莫霸捂着胸口,又剧烈的咳了几声,原本青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却没再看场底下纠缠的两人,只缓缓抬了抬手,动作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逻真见状,咬了咬牙,转过身,对着黑袍弟子们厉声喝道:“行刑!别再跟他们耗了!”
话音刚落,先前去抓阿史那玉的那两名黑袍弟子就朝着沈阿衡扑来,伸手要将她困住。
可他们的手还没碰到沈阿衡的衣角,阿史那玉突然动了,他手腕猛的发力,缠着倒刺的铜锁链像条活物般甩出去,“啪”的抽在弟子们的手腕上。
那力道极重,那两名弟子们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一动不动。
其余弟子见状,纷纷挺刀冲了上来。
阿史那玉的双手被铁链缚着,双臂挥动,一对铁链在他与沈阿衡的身前织成一道冷光闪闪的屏障,凡是冲上来的弟子,要么被铁链打中肩头,要么被倒刺划破衣服,没一会儿就全都倒在了地上。
阿史那玉趁机一把攥住沈阿衡的手,声音里带着急意:“我们快走!”沈阿衡用力点头,刚要跟着他往院门口跑,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破风之声。
那逻真提着剑从石台上飞掠而下,趁着阿史那玉分心的间隙,抬手就往他后心刺去。
阿史那玉微微侧头,神色微变,他猛地推开沈阿衡,侧身避开这一击,同时挥起铁链迎了过去。
若是平日双手未锁,以阿史那玉这几年的武功进境,那逻真早就不是他的对手,可如今被沉重的铁链缠着手腕,多了层层束缚,他只能勉强与那逻真周旋。
但即便如此,他手中的铁链仍舞得极快,像长了眼睛般径往那逻真要害扫去,招招全是诡异至极的杀着,逼得那逻真不敢靠近。
两人缠斗间,那逻真急于求胜,贸然往前冲了一步。
阿史那玉抓住机会,右手手腕翻转,铁链夹着一股劲风飞向他胸口。
“噗”的一声闷响,那逻真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手中的剑飞了出去,当场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后倒去,重重的摔在青石板上。
阿史那玉立即回身,大步奔过去重新攥紧沈阿衡的手:“走!”
两人刚跑出几步,空气里忽然飘来一阵诡异的幽香,沈阿衡医术敏锐,瞬间察觉出了不对,猛的回头,竟看见半空中飘着一团灰紫色的粉末,像一阵风似的直朝他们扑来。
只是沈阿衡还没来得及出声,阿史那玉便已捕捉到了那缕诡异幽香,只伸手轻轻扯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带了带,另一只手虚虚拢住她的腰,动作温柔却不容抗拒,将她完完全全护在怀里。
几乎是同时,那灰紫色毒粉“簌簌”的落在他的后背,连他垂落的发梢都沾了几点。
阿史那玉浑身蓦地一僵,清隽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也瞬间软了下去。
他想抬手推开沈阿衡,可苍白的指尖却来得及颤了颤,便重重垂落。
沈阿衡见状慌忙去扶,却见他脸上血色瞬间褪的干干净净,薄唇间缓缓溢出丝黑血,连眼神都渐渐失了焦距,像片被风吹落的树叶,轻轻倒在她的怀里,没了声息。
“阿玉!!!”沈阿衡的脸瞬间白得像纸,颤抖着伸手去碰阿史那玉的脸,一片冰凉。
亲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倒下,沈阿衡的心像被生生攥住,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一旁仅剩的几名黑袍弟子,先是紧紧盯着倒在地上的阿史那玉看了片刻,见他始终一动不动,便迫不及待的提着刀朝沈阿衡冲来。
沈阿衡却浑然不觉,只呆呆地抱着阿史那玉的身体,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眼看那几柄泛着冷光的弯刀就要从她头顶劈落,斜刺里突然窜来一道人影,只随手一挥,便有几道劲风扫过,“当啷”几声,将那几柄刀全部震开。
其中一柄刀被这股巨大的力道带着飞了出去,直直飞向石台,正中休莫霸的小腹。
休莫霸闷哼一声,手中的拐杖掉落在地,捂着伤口向后倒了下去。
沈阿衡惊得睁开眼,看清来人时有些意外,竟是那天她救过那个的老仆。
“……是你?”
她话音刚落,后颈突然一紧,被那老仆伸手扣住衣领。
那老仆没说一句话,另一只手同时拎住阿史那玉的后领,双臂一用力,竟直接将两人提了起来。
沈阿衡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凌空而起,耳边风声长啸,几个起落,离那黑石台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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