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拾七愤愤走过去接起了电话，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气势。
“喂！”
姜翊遥被对方的音量吓了一跳，把手机从耳朵边拿远了一些，“喂，你是？”
这声音和嗓门听着陌生，他不敢随便开口。
“我是店里的员工，你有什么事儿吗？”
“哦，是这样，我想找一下你们老板。”
“找老板啊？老板人不在，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这个……”
“怎么了？是不方便说吗？”顾念到对方好歹算是客人，潘拾七言辞没太出格，语气里却免不了阴阳怪气。
“……”
“不方便说的话，就别再打来影响我们做生意了。”
“要不等你们老板回来了，让她给我回个电话？”
“老板很忙的，你以为她是你能随随便便约到的人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姜翊遥顿了顿，“总之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我还是会再打来的。”
“喂，你是听不懂人话吗？都说叫你别再打来了，好说歹说都不听是吧？”
潘拾七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油盐不进的人，还偏偏倒霉的让她们碰上了。
“你……”姜翊遥被她噎得哑口无言。
章聆箫觉得情况不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从外甥女手里接过电话，“喂，你到底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先别急着挂电话。”
“我听着。”
“我刚才有事在忙，你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是复读机吗？”章聆箫拿拇指和食指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对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只是想随时确认，以防万一你改变主意了。”
“那我告诉你，我考虑得不怎么样，因为我根本就没考虑。”
“那……我过一会儿再打来？”
“你有完没完？”
“我会等你改变主意的。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你把手机号给我，我就不打店里电话，影响你做生意了。”
章聆箫蹙眉，“你也知道你的电话影响我生意了？”
“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你想得美。”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姜翊遥一点儿都不着急，反而很有耐心。
章聆箫沉默了片刻，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13XXXXXXXXX。”
“好，我记下了。”
等姜翊遥说完这句话，章聆箫又“啪”的一下把电话给挂了。
潘拾七在一旁听得心急，“你怎么把自己的号码给他了呀，这下不是更麻烦了吗？”
“别担心，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不出半小时，姜翊遥的电话如约而至，章聆箫这回倒显得耐心了许多，“喂。”
“这是我的手机号，方便的话你可以存下来。”
“哦。”
两人的无效沟通循环往复直到太阳落山，店里送走了最后一位顾客，终于关门打烊。
章聆箫这回闲庭信步地掏出手机，把最近通话里的第一个号码直接拉进了黑名单。
潘拾七边收拾边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嗯。”
“那他再打店里的电话怎么办？”
“我们都打烊了，直接把电话线拔了不就完了。”
“小姨。”
“嗯？”难得听潘拾七这么喊自己，不是憋着坏水，就是要拍马屁。果不其然她竖起大拇指，“你还真是聪明，看来我还得跟你多学学。”
“年轻人，多学着点儿吧。”
姜翊遥发现自己被拉黑后，才意识到对方突然如此好心地把号码给他是早有预谋。但他也不气，继续拨通店里的座机。等发现连座机都打不通时，才深感自己被耍了。
看着文文弱弱的女人，做起事来还真是不留余地。
平安度过周日，章聆箫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把电话线拔了的决定是多么正确。周一她几乎是打鱼晒网般地开门，卖的就是寥寥无几的两三款蛋糕。
周末消耗太多精力，总需要时间来缓缓。
然而她只顾着侥幸，却忘了件很重要的事：姜翊遥知道她的根据地。
所以当她如往常一般开门时，那人竟然又出现在了她店门口，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仿佛无事发生，好不惹人生气。
章聆箫实在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又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等你的消息，顺便表示一下我的诚意。”
“如果死皮赖脸也是一种诚意的话，那我充分感受到你的诚意了。”
“你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
“不爱听你就别来了，就这么简单的事。”
“相信我，你会看到我的诚意的。”
姜翊遥所谓的诚意，就是从周一到周五一天不落地到章聆箫店里报道，对她的店简直比对自己的店还上心。
他很识相地没打扰她做生意，点上一块蛋糕一杯咖啡，独自在那儿安静地坐着。章聆箫见状也懒得浪费口舌赶他走，至少这点小钱是不赚白不赚的。
只是一天两天也还好，时间久了她开始逐渐失去耐心，到了周五，便忍无可忍了。
周五原本顾客就会比平时多，她独自一人要处理那么多事，还要应付他，想想就觉得头疼，索性一开始就不让他把步子迈进店里，从源头解决问题。
姜翊遥是中午来的，店铺门已经开了，但还没到营业时间。
他如同往常一样，正想进去坐着，一见到他的身影，章聆箫就敏捷地将他拦在门外。
“不好意思，今天我们店不欢迎你。”
“我进去消费也不可以吗？”姜翊遥没想到她今日居然愿意赏光和他说话，虽然内容不是他爱听的。
“不可以，不需要。”
“顾客可是上帝啊。”
“没见过上帝还需要吃东西的。”章聆箫总是有办法把他的话怼回去。
“……”
她苦口婆心，“赶紧回去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你今天真就不打算让我进去了吗？”
“嗯。”
“行，那我们就站在这儿聊。”
章聆箫双手环抱胸前，好整以暇地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招。
“我还是那句话，把你的配方卖给我，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不可能。”她淡淡地说道，已经对他的这套说辞彻底免疫了。
“如果你对这件事情有顾虑的话，我们到时候可以签一份正式的合同，把所有细节都写在里面，严格按照合同来执行。”姜翊遥恨不得举起三根手指怼天发誓，“你绝对不会吃亏，我可以向你保证。”
“然后呢？”
第一次听到她追问，姜翊遥有些意外。
他没准备好下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然后？”
“然后就是我把店关了，做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有钱有闲不好吗？”
至少在他看来，那是最理想的生活状态。
至少他从前一直是那么过的。
“你觉得好吗？”
“……”
她的质问让他有些动摇，看着她黯淡目光中透露出的一丝坚定的，姜翊遥无法爽快地立马给出肯定的答案。
“你如果发自内心觉得有钱有闲，无所事事的生活好，为什么不干脆把你的餐厅关了呢？”章聆箫将手揣进围裙的口袋里，“看你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缺钱的人，不开店恐怕也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吧。”
“那种生活对我而言或许没有意义，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应该是他们追求的最高境界了。”
“可惜，我不属于大部分人。”
转身之前，章聆箫没忍住又补了一句，“而且那只是你觉得。”
说完她便想离开，姜翊遥一时心急，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双手交缠的瞬间，一阵不安的回忆重新涌现心头，一帧帧，一幕幕，如同幻灯片在眼前播放。
章聆箫下意识想要从他的手中挣脱，不管不顾用力地甩着自己的胳膊。
姜翊遥只是想留住她，手上并未真正用力，只是轻轻搭在了章聆箫的手臂上，没料到她忽而一个大力，抡起胳膊将他甩开。
他没有任何防备，向后踉跄了半步，她柔弱无骨的指尖刚好贴着他的脸扫了过去。
清脆利落的声音回荡在狭小逼仄的空间内，令人无法忽视。
姜翊遥被扇得脑袋发懵，虽说她只是手指而非掌心接触他的脸，但力气不小，再加上指甲的尖锐，脸颊不断涌现火辣辣的疼痛感。
从小到大，他都没被人如此对待过。
父母说不上溺爱，但给足他尊重，从未对他动过手。恋爱对象更是知书达理，两人连面红耳赤吵架的情况都鲜少发生。
今日这回算是打破了姜翊遥坚守那么多年的所谓第一次。
半晌，他才呆滞地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将手伸到眼前捻了一下，确认没流血，才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容看向章聆箫。
她比他更惊讶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双眼中写满难以置信，脸上更是罕见的惊慌失措。她浑身遏制不住地颤抖，从前的回忆喷涌而至。
曾几何时，她深陷这种恐惧之中无法自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泥潭中脱身而出，虽没死却也没了半条命。
章聆箫很难相信自己竟然伤害了别人，还是用她自己最憎恶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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