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允并不知道这件事,毕竟顾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扬。这件事令她感到意外,“复婚”一词也使她短暂地陷入迷茫,她有些不知所然地看向江行阙。
江行阙也只是告诉她而已,随即有些发笑,“你放心,不是你母亲,是我母亲。”
顾客舟拢共就有过两任妻子,顾昭允仅是觉得“殷兰”这个名字对她来讲感到陌生。她自出生以后,身边的人好像都不怎么提起这个名字,就算偶然说到,也总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这无论对江行阙还是顾客舟来讲,都可算作一件好事。话到此处,本该随波逐流地说句恭喜,可顾昭允并没有出声。
江行阙继续道:“复婚宴应该就在这两天,很快,至多也要在年前,不会大办。”
“这么仓促吗?”顾昭允道。
“也不算仓促了,毕竟今年的大家都很忙。又不是什么让人期待的事,值得一拖再拖。”江行阙这样道,又像想到了什么,补充着说,“当然,顾老爷子去世大家都很伤心,只是他老人家若在天有灵,大概还是希望看到顾客舟成婚的。”
说完这些,她终于道:“复婚宴我想给你一份邀请函。”
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她一定有她的理由。顾昭允就问:“为什么?”
“你如果不来,寒禅也不会出席。他没有这么对我说,但我明白他的意思。”江行阙转了个身,背靠在身后的石台上,“这样的场合,寒禅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却不肯到场,如果传扬出去,在这个关头对顾家来说只怕不好。”
就算刺杀的事情没有结果,寒禅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国外,这两天就要回到仙星。顾稹逝世、顾瑛丢失玉带,外加《袁安卧雪图》引发出政府的态度,使得今年的九月成了一个转折点,沉浸在盛世里的顾家人也都该醒了。残刀作为顾家和政府相接的纽带,宴上的顾家人若见不到寒禅,心底升起的猜忌只怕不能将士气维持至年底。
顾昭允不知寒禅是这样对江行阙表明态度的,他的倔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而江行阙还在补充:“婚宴不会有太大的排场,只是流程而已。所请的宾客只有顾殷两家的亲友,在顾家那边全都是你熟悉的人。这份邀请函我其实本就应该给你一份,像追悼会上那样的情形未免太不愉快。不过,决定权当然在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瞧着远处的楼房说的,在说到“追悼会”时,微微低垂了头,声音也不够洪亮。顾昭允这才将头微转,看着她在余晖中如小山般起伏的侧颜,金红的光正像湖水,融在她的面颊上,只怕那件康熙郎窑红也无法做到这样细腻。
江行阙低垂着眼眸,却将目光偏向她,嘴角也翘起一点,略带玩笑的意味道:“这也许是今年最后的一点喜气,不是吗?”
“我不认为和顾客舟成婚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顾昭允最终也没有给她答复。又到了各回各家的时刻,她走到路边,拦了辆计程车,叫司机去青鱼街市。合上门的时候,江行阙远远地对她说话。
“宴会上会有一个你想要见到的人,你一定会想见到她的。”江行阙带着些喊话的声音道,“不过不要误会,那个人不是顾老先生。”
她说完,顾昭允也没有回应,车子一驶而去,留下一阵青烟。江行阙站在原地,笑意未敛,轻轻踢着脚边的石子玩,也看着她的车辆远去。
殷兰和顾客舟复婚的婚宴定在五天之后。
佛像案暂无进展。警方自冯大卣家后门的那条路开始排查,只可惜老居民区的路上不大有监控,且正好这附近有一片工地,无论什么车驶过居民们都见怪不怪,并不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仙星的港口、机场等地的海关也收到命令,会严加注意。这么些天过去,暂时还没有见到可疑的货品。
婚宴当日,地点是在顾客舟的宅子中,顾家人每年的聚会也是在这里。这是一栋老建筑了,以前是某位富商的公馆,坐落在远离闹市的地方,依山傍水,清幽静谧。
最先买下它的人是顾家二老,也就是兄妹四人的父母,这也是顾稹和朱万宁生前的住所。顾客舟结婚后就搬了出去,离婚后又搬了回来,顾稹去世后他将这里独占,故而此地也是顾昭允童年时期的家。
约莫从下午六点开始,车辆鱼贯涌入花园。江行阙身着修身裁剪的黑色晚装大衣,头戴饰有黑缎带的白色平顶礼帽,和这里的管家一同在正门前迎接客人。
最先至的是顾颂,他作为家中主事的人之一,往往需要提前进入交际的状态,其女顾悦与其子顾辛与他一同前来。随后便是顾麒。他虽为年长者,但也不会最晚至,他与他的孙女顾析同坐一辆车到达。
顾瑛的到达时间与大多数亲友一致,其中也包括殷家那边的人。殷家来人不多,主要是当年与殷兰一样被收养、现在皆成家立业的妹妹或弟弟。江行阙站了很久,双脚稍有发麻,趁着没有客人的间隙在原地活动。
尚没过多久,只见远处驶来一辆黑色轿车,这轿车上有花夜的标志。车子缓缓停稳,门童本打算上前打开车门,江行阙却先他一步,将后座车门开启,并向里面的人缓缓伸出右手。
“欢迎你,顾小姐。”
顾昭允将手搭在她那包裹着黑色小羊皮手套的手掌上,离开车座。她今日穿着一身米灰色斜纹软呢套装,头戴米色圆顶礼帽,发丝在颈后盘成发髻。这里是她相当熟悉的地方,无需他人引路,但江行阙还是对她道了一句。
“请在客厅稍作等候。”
因为还有客人未到,江行阙尚不能进去。人们皆聚集在东侧客厅内,这里铺着橡木拼花地板,顶头的黄铜吊灯光晕柔和。顾昭允并没有往人群中去,而是要了一杯饮品,在那台古旧的留声机旁静立,随意听着身边的人交谈。
“殷老夫人今天会来吗?”
“我看未必。当年无论是订婚宴还是婚礼,殷老夫人都没有到场。她大概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殷兰又选择了复婚。”
“虽然不清楚殷老夫人当年为什么那样反对这门婚事,但她确实是说一不二,居然为此和殷兰断绝往来。想那时谁不知道殷老夫人最疼爱的就是她这个收养来的妹妹……”
这些顾昭允略微知道一点。据说殷墨渝曾大力反对过殷兰和顾客舟的婚事,人们颇为不解。两家门当户对,两人珠联璧合,又在上学时就感情深厚,简直是戏剧里才有的佳偶天成。可殷墨渝就是不允,殷兰执意成婚后,她便和她断绝了关系。
殷墨渝那人也是做事果决到底,拒绝在殷兰的婚礼上现身,众人只觉她仿佛没有任何的顾虑,也足够绝情能了断这十多年的情感。这在当时也算狠狠给了顾客舟这个新郎一记耳光,顾客舟也挨得莫名其妙,毕竟殷墨渝并没有说过她反对婚事的缘由。
“听说殷兰离开殷家后,她的名字在整个殷家上下都成了禁忌,没有人敢在殷老夫人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连兰花都不敢摆……”
这未免有夸大的成分。不过殷兰婚后没过两年就离婚了,此后她也没有回到殷家,而是离开了仙星,自此便彻底淡出人们的视野。
有一人从过厅处走来,自顾昭允面前不远的地方经过,收获了厅内全部的视线。这无疑是今天的主角殷兰。她的装扮相对简洁,只穿着一条象牙色的晚装连衣裙,肩上搭着一条同色的平绒披肩,正与大家敬酒闲谈。
而顾昭允也认出这正是那日她被困殷家,前来将她搭救出去的“救命恩人”,此人居然就是殷兰。江行阙所说的那个她想要见到的人大概如此。虽然仅有一面之缘,顾昭允并不曾忘记,也不会忘记。
殷兰是那样漂亮。这样看来,她与江行阙是多有相像的,但并非江行阙那种美艳而凌厉的气质。她的眉眼舒展开阔,像是远山,温和平柔之气贯透于她整个人身。她的柔和几乎要化为慈悲之感,有种不自觉的力量,使人见到她后,总会打心底里升起一种想法,即她会是一个很好的人。
江行阙曾在追悼会上说,殷兰在妊娠期间生了些病,那样看来,她的身体状况应该不太好。可顾昭允远远望着她,只觉她看上去足够健康,毫无大病加孕后伤身的羸弱之态,走路更是端正有力,相貌也显年轻。她现在是四十来岁,可顾昭允第一次见她时,还以为她是三十多岁的人。
许是她太过出神,连江行阙走到她身边都没能发现。江行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道:“那就是我妈。”
“殷兰阿姨瞧着气色不错。”顾昭允道。
“我妈身体一直很好。”她这样说。追悼会上大概率也只是一种说辞而已,无甚可供纠结。
“也很漂亮。”顾昭允补充道。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有多漂亮。”江行阙把杯中的酒饮尽。
顾昭允隐约觉得她这话的逻辑关系好像不太对劲,但也说不上是什么问题。寒禅来了。他已经提前打过电话说要晚到一会儿,叫众人不必等他。
但实际上他也并没有晚到太多。他穿着咖啡色的洛登大衣,内衬一件府绸衬衫,来到二人这边,一见面就问江行阙:“我之前已经给过礼金了,不用再给第二次了吧?”
“不用,大家也都是这样。”江行阙道。
得到回答,寒禅满意地离去,前去和众人交际。他一向受欢迎,很快就融入人群。不一会儿,门外又有人到。
这回是殷墨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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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复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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