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温纪菱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居然单枪匹马地跑过来。殷筱猜测,她知道的比她们都要多,所以她才这样笃定。笃定到她认为自己一定能获得佛像,从此可以在顾家自立门户,不用再替顾颂做事。
这些年她跟在顾颂身边,手里也有很多资源,找个机会自成一派也不是可以,只是有点难罢了。殷筱大概能明白她的心思,但还是询问道:“为什么这么做呢,阿菱?”
温纪菱靠墙而站,脚下是一堆野草,见她来了,只瞧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去。
“没有为什么。没有人想一辈子依附别人,不是吗?”
殷筱就道:“既然还在依附别人,至少不该这样背叛。”
温纪菱却恼了,有点刹不住情绪的车,但又不能把火一股脑撒在殷筱身上,语气就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你不也对你依附的人阳奉阴违吗?这样的话被你说出口,还真是残忍。”
殷筱倒没有计较她的这些话,这也没什么可计较的,温纪菱说的有一半是事实。她只是在想该怎么组织接下来的语言。温纪菱却好像干脆要就此一说到底似的,接着向她开口。
“你也是好笑,那次我把顾颂去花夜夺酒的计划告诉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种话?当你是得利者的时候,你就能接受背叛了?”
温纪菱这人从小就能说会道,论理也是一针见血式的,殷筱的想法太多,嘴总是比大脑慢一步,但又不得不劝她,只能道:“我以前是这样,可现在我不那样想。如果没有什么隐情的话,我觉得顾颂叔他对你一直也不错。我只是在想,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殷筱这样说完,温纪菱难免想到过去的一些事。她和顾颂的关系其实很浅,不过是远房表亲,沾那么一点血缘。
她的母亲很早就离她而去,虽说有顾家这门亲戚,可自己家未必就风生水起。她的父亲不是一个好人,对她不管不顾。她那时很小,有时连饭都要到别人家去蹭,倒不是因为没钱,只是没人肯管她罢了。
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也没人替她张罗。她的父亲有酗酒的恶习在身,终于遭到报应,酒后过桥时跌进河里淹死了,这报应实则是落到了她身上,温纪菱成了孤儿。
顾悦比她年纪要大,她父亲还没死的时候,顾悦总是独自骑着一辆脚踏车到她家来,时而带些吃的,说是家里阿姨新研究出的菜;时而带些穿的用的,说是过节过生给她的礼物,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只当是串门时随手搁下的礼。
她父亲死后,家族里终于有人出来讨论她的去处,最后只说轮流出人来照看她。她和顾悦亲近,却几乎从不和顾颂见面,顾颂本身也不常在仙星,就是顾悦那时也不大能见到他。那个时候陆钦刚出生,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具体的事她已记不太清,只记得到了该上学的日子,顾颂亲自带她到学校去,和各式各样的人说了很多话,她也听不懂。往后一个阿姨就住在她家,负责照顾她。不过她每年有一半时间几乎都是和顾悦住在一起,同吃同睡,一同上学。
后来顾悦升学,她们不在一所学校里了,才彻底回到自己家住。
上完学后,她和顾悦一起随顾颂到福池,参与他生意上的事,这就算是为接管他的事业做准备了。往后的生活也一直是这样,寄人篱下,但也不委屈,总体来说平平淡淡,没什么大事发生。
温纪菱哭了。
殷筱突然意识到她先前所用“背叛”一词实在用得不对,这不该叫背叛的,可显然这有些戳到了温纪菱的心。殷筱感到懊恼,觉得万不该这样用词,只听温纪菱又出声。
“殷筱,我和你不一样。伯母她虽然受了很多苦,但最起码她还活着,她能陪在你身边。可我呢?我妈和我爸那么早就都不在了,顾颂是对我不错,我的事他一直管着,可……”
“他把脏活累活都丢给你做,把顾悦塑造成一个双手干净的接班人。”殷筱补充。
温纪菱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
她可从来没跟殷筱抱怨过这个问题,她更没办法和她的心理医生说这种事。
“顾悦是他的亲女儿!阿菱,他的家业本就该是顾悦的。”殷筱叹了一声,道,“我和你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只要没有糊涂就该能猜出来了。怪我,是我一直在忽视你。”
她完全可以将温纪菱的处境和心情理解个大概,有时候看上去的不委屈不代表真的没有委屈,这委屈不必是吃穿用度、不必是人情往来,甚至什么都不必是,完全是自内向外、由内而发的委屈,当讲不当讲,能说不能说。
“顾颂是一棵大树,顾悦就是他的枝干,没有大树会因为一片叶子想要落地就放弃他的枝干。阿菱,你如果不想做这样的事,大可一开始就不做,或是直接和他提出来。隐忍到现在才爆发,就算今天的事你做成了,利就一定大于弊吗?你以这样难堪的方式和顾颂两清,除了能摆脱他的控制外,对你只怕没有好处,你在别人眼里还是欠他的情。”
“我不论怎么做,都欠他的情。”
她这样说,殷筱就更能体会到她心中的堵塞了。她只怪自己晚上要是再早一点出发,所不定就能阻拦住温纪菱,不至于使她陷入到这样糟糕的境地。
“哪怕这事让我去替你做都好,不过你来这里总归没有和他说一声。”
现在再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殷筱只得考虑该怎么帮温纪菱度过这场困境。说实在的,她的年龄不如温纪菱大,阅历也没见比她足,哪怕是旁观者清,她也拿不定主意。
此时在外面依旧是一片略带懒散的景象,熬了通宵的人稍显疲惫,但还是强打着精神与人闲聊。顾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温纪菱的状态她也能意识到不对,趁着殷筱到厂房后去她赶紧出声拿住众人的注意力,将刚刚的插曲抹去。
大家对此心照不宣,旁人看这种事难免带着隔岸观火的感觉,可顾颂就如没有注意到一样,和顾悦一起与警官聊着佛像的案子。寒禅手里的包子有些冷了,他拿着包子,往顾昭允这边来。
“看来在圣诞节前是闲不下来了。”他怅然道。
“那你该庆幸我们不用过这种节。”顾昭允说。
寒禅摇了摇头,只道年前都未必能了事,几口吃完了手里的冷包子。那边何警官向手下交待了几句话,便向江行阙走来。
“江小姐,今天的事多亏你的人。”他道,“事发突然,大家都急着往厂房赶,忘了去堵那几个出口,还好你考虑到了。”
江行阙本来也没指着斋藤纪香会亲自躲在厂区,可事情总是出人意料。花夜内卫抓住了斋藤纪香,才得以推进案件的侦查。
江行阙笑笑,对他道:“再不起眼的角落里也要有人站岗,这其实是你们的日常工作,我不过是偶尔为之。”
笑完,她隐约感觉有人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向她翻了个白眼。
宁木还是和谁也不说话,一转头见言潼朝她走来。言潼见她的脸颊冷得没什么血色,又看见她的衣服后有帽子,就替她把帽子拉在头上,顺带整理着她的发丝,问她:“冷不冷?”
宁木摇头,她见言潼时不时向厂房的位置望一眼,可见应该也是在乎温纪菱那边的情况的,虽说她不知道为什么。
顾瑛起得早,但她好像因为步入了老年生活,就算早起也不觉得困和倦了。她也是和今日来的警官谈着佛像的事,谈了挺久,殷墨渝就在离她不远的边上站着,也没听见她和谁说话。顾瑛一直当没看见她,谈完事,才一转身作惊吓状。
她瞧着殷墨渝道:“哎呦,瞧这一身黑穿的,我还当是前不久去澳大利亚旅游,把那儿的树蛛带回来了。”
殷墨渝虽看着她,却未曾回话,不等她回话,只见陆钦一个猛冲过来将顾瑛拉走,顺带对殷墨渝道:“我带我妈去查视力。”
温纪菱和殷筱终于从厂房后走出来,她们的出现倒像是敲了一记钟,告诉众人是时候离开这里了。温纪菱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现在什么也看不出,她主动到顾颂那边去,好像要和他说些什么。甫一开口,却被顾颂打断。
“叔……”
“我们该走了,阿菱。”
顾颂别了警官,看到她后就对她道了一句。他什么神情也没有,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温纪菱说话的语气和平常没有一丝区别,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毫不知情。人群开始往停车的地方移动,顾颂又抽空问了她两句别的事,都是一些跟工作有关的,也没避着顾悦,她稍显木讷地一一回答,本想说的话也没说出口。
顾悦从她身后过来,自然而然地跟她话着家常,又拿了包子给她叫她垫垫肚子,等回去再一起吃早饭。她和顾颂的反应一样,就像完全不知道此事,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温纪菱在上车前望了往殷筱,殷筱回望她,像是宽慰的眼神。
江行阙也随人群一起走,路过顾析,她又忍不住逗了她两句。顾析倒没说什么,倒是顾昭允走来说了一句。
“不要总像个无聊的长辈。”
江行阙惊讶,这话听上去像是带着火气。果然人在缺觉的情况下都难免生出怒火,这一点连顾昭允都未能幸免。她和宁木一起上车,车辆缓缓发动,是清一水的黑色,工整而有序地驶离。
天也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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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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