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梁仁醒私下约谈了Richard，陈曦依旧没和Richard分手。
都说官大一阶压死人，原来也有不管用的时候。
不奇怪，梁仁醒越是反对什么，陈曦越是要做什么，像个小孩子一样，闹反叛。
Richard频繁出入家里，梁天颖收拾了几件衣服，搬去梁家谦的公寓住。
梁天颖有钥匙，梁家谦没去接她。等到晚上回去公寓，梁家谦看见梁天颖的额头乌青一大片。
梁家谦的眉头能碾死人，“她打你。”
“没。”梁天颖摇头，“我不小心磕的。”
不小心磕到妈咪手里的大伯送给她做生日礼物的芭蕾小人水晶球。好在没破——水晶球和她的脸。
“妈咪知道我来你这里了。”梁天颖说，“如果她去找你……”
“她不会。”梁家谦拿出药箱，“抬头，让我看看，还疼吗？”
梁天颖这才流了眼泪，“疼……”委屈极了。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你忙啊。”梁天颖说，“忙着抓坏人。”
“以前不见你有这个自觉。”见梁天颖的眼泪流得快了，梁家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你什么时候打给我都可以。”
“哥哥。”梁天颖说得郑重，“我只有你了。”
梁家谦心疼抱住她。
假如他能做她的爸爸，该有多好，无为是她缺少一个，他情愿承担责任。又想到他自小就是她的爸爸了，她饿肚子，他给她烧饭，她受欺负，他为她报仇。她有一肚子心事无处诉说，他知道她所有秘密。希望生活是一场游戏，他们随意扮演角色。
乌青上有一个温热的吻。
梁天颖看见梁家谦脸上有伤口痊愈后留下的小凹陷，也亲吻。
“我会照顾好你。”梁天颖的嘴唇在他脸上晃时，梁家谦说，“我会保护好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饿了。”梁天颖说，“我想吃牛扒。”
“好，我去做。”
梁仁醒知道了梁天颖从陈曦那里独立出来，他让梁家谦带她回家吃饭。不想多惹麻烦，梁天颖和梁家谦尽力拖延，只等一片乌青消散干净，又用粉底大遮大掩，才敢换鞋进门。
“大伯。”梁天颖甜甜喊着。
“天颖。”梁仁醒拍了拍梁天颖的胳膊，“这么高了，这么高了。”
“爸。”梁家谦跟在梁天颖身后，他手里拎着水果。
梁仁醒点点头。
滑蛋牛肉、蒜头油麦菜、白灼虾、烧鹅、冬菇菜心，簇拥党参无花果鸡汤，梁仁醒亲自下厨却未言明，他只吩咐梁家谦盛饭，又吩咐梁家谦给梁天颖剥虾。
“多吃点。”梁仁醒一味给右手边的梁天颖夹菜。
“我吃呢，大伯。”梁天颖说，“这汤真好喝，我好久没喝到这么好喝的汤了。”
那天晚上梁天颖喝了三碗汤——一碗见底，梁仁醒即刻盛好第二碗。那双盯了无数犯人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担忧她少吃一粒米。
他大概不晓得如何爱一个女儿，就像他不晓得如何爱一个儿子。他的爱很笨重。梁天颖想，如果爸还活着，他能给她的爱估计是一样的。
“逃懒。”见主动请缨洗碗的梁天颖站在水池前半天没动，梁家谦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接过她手里的盘子，“去吃水果，我来洗。”
“应该买个洗碗机。”梁天颖说。
“在家吃不了几餐饭。”
“我喜欢在家吃饭。”梁天颖拽了拽梁家谦的衣服下摆，“我们买一个吧。”
梁家谦笑，这是答应了。洗完碗，梁家谦说要带梁天颖回公寓，实际上是去了商场。
“这个好看。”梁天颖指着一个，“小小的，不占地方，够我们两个人用。”
导购以为他们是新婚夫妻，许诺折扣。
“有折扣呢。”梁天颖搂住梁家谦的胳膊，“我们买这个吧。”
“好。”梁家谦顺着梁天颖和导购的话说，“我们买这个。”
公寓里多了好些新东西，有必要的，有不必要的。洗碗机买来从没用过，结婚证书一样摆在厨房，倘若有人来家做客，大可以隐晦地彰显一下他们的关系。客厅里置了一方落地镜——这是有用的——梁天颖喜欢在落地镜前练功。
“你真漂亮。”梁家谦说，语气不是单纯的赞赏。
梁天颖回过头，她昂起一点下巴，欣悦着骄傲，“以为你早知道了。”
怎么不知道呢？他们一起长大，他帮他驱散那些男孩子，他看她的许多演出。他想拥抱她，但他手里有半颗橙子，那是她早餐想吃的，他切开。
“哥？”梁天颖呼唤梁家谦回神。
“嗯。”梁家谦低低应了一声，垂下头。
梁天颖穿着舞鞋走去厨房吧台，从后抱住梁家谦的腰，“我今天下班早，晚饭我来烧，好不好？”
梁家谦笑着点头。
见梁家谦笑了，梁天颖亲在梁家谦的脖子。
抖了一下，不知道是谁。
近来他们亲吻多了——在彼此脸上嘴唇之外的几乎所有位置，她比这根睫毛旁边的那根睫毛更懂得如何专一而真挚而热切而婉转地亲吻这根睫毛——逐渐这要成为习惯，逐渐成为每次聊天的间隔和标点。而拥抱、捏脸颊这样的小事，不值一提。晚上依次冲凉——她先他后——他踩着她湿答答的泡沫走进去了，打开沾着她指纹的淋浴开关。客房没安装空调，再没有安装的念头，他卧室的大床他们尽可以一人一半，偶尔她卷着被子朝他这边侵袭，他不躲闪退让。
梁家谦把橙子放进餐盘，“吃吧，吃完送你去剧团。”
梁天颖松开手，她的肚子仍贴在梁家谦的腰，她就这样接过餐盘，“谢谢哥哥。”她的声音像橙子汁。
“坐下吃。”梁家谦试图规训。
梁天颖径直拿起橙子。
像他肋下新长出的两条胳膊，别扭而乖张地挑战世界。以及存在于这世界里的半颗橙子。梁天颖踮起脚，于是梁家谦的颈上又新生了一颗头。他们是个完美的连体婴，她在他的耳边吸吮橙子，他的胃一呼一吸，同样品尝到。
“好甜。”梁天颖说，“哥哥是世界上最会选橙子的人。”
梁家谦缴械投降了。
“你哄我吧。”梁家谦说，“你知道我最吃这一套。”
“我喜欢哄你。”梁天颖说，“别人来，我不见得给。”
她的声音滴在他的衣服上，他不舍，但出门前还是换了一件。
既然晚餐交给梁天颖去烧，梁家谦万不会抱期望。可爱梁天颖有自知之明，她打包了饭和烧腊，自己只水煮一份青菜。
“这么丰盛。”饭凉透了，梁家谦捧场依然。
“我做了青菜。”梁天颖将“水煮”念为“做”，“你看，是绿色的，菜最好是绿色的。”
梁家谦揽过梁天颖的腰，亲了亲她的太阳穴。
入座，分筷，梁家谦最先去夹青菜。
“好吃吗？”梁天颖咬住筷子尖，期待梁家谦的点评。
太老了，经脉嚼不断，又是水煮，没有盐滋味，“好吃。”梁家谦给烧腊和青菜换了位置，使烧腊更靠近梁天颖而青菜更远离她，“你又瘦了，多吃点肉。”
“剧团要考核呢。”梁天颖嘟囔着，“还要体检。”
“不怕。”梁家谦说，“剧团不要你了，我要你。我投资你开一间舞蹈教室。”
“哦——”梁天颖拉长语调，“原来你等分成呢。”
梁家谦笑着给梁天颖碗里夹了块烧腊。
“对了。”饭吃几口，梁天颖匆匆起身，“过几天剧院有我的演出。”她拿来三张门票，“你来看吧。”
三张，梁天颖又说：“你帮我给关子朗吧。还有志安哥，我说请他吃饭的，还没请。”
梁家谦放下门票，不吃饭也不讲话。
梁天颖在桌下用脚碰了碰梁家谦的腿。
“你说你不喜欢他。”
“人都会变。”望了望梁家谦的脸色，梁天颖改口，“我可以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他，文慧珊，你知道吧，她单身呢。”
“我知道。”
梁天颖讨好地给梁家谦夹了菜，梁家谦吃了，吃完便站起身。
“我吃饱了。”
一直到关灯睡觉，他们没说半句话。
梁天颖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故意抖弄被子，梁家谦背对着她，不制止也不理会。
安静了，静得只剩呼吸声。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很乱，心事重重。
“哥。”梁天颖小声问，“你睡了吗？”
梁家谦答得很快，“还没。”
梁天颖骨碌碌地滚过来，抱住梁家谦，“我胃胀气，好难受。”
梁家谦翻身，捂暖手之后探进梁天颖的睡裙，“这里吗？”他按了按。
“疼。”梁天颖说，“别揉这里，帮我揉揉耳朵。”
梁家谦拿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梁天颖的耳轮，轻轻揉搓。
梁天颖往梁家谦的怀里挤了挤，梁家谦改用指腹去捏她的耳垂。
“舒服一点吗？”梁家谦问。
“你抱抱我。”
她根本没犯胃胀气呀，他的手一触到她的小腹就知道了。他还是依着她说的做。他总是依着她说的做。
梁家谦抱住梁天颖。
“以后在家，我再也不提别人了。”梁天颖的声音里有眼泪，“只有你和我。”
他们两个之间遑论输赢，但她没有赢，他也没有输。
第二天早晨见到关子朗，梁家谦把门票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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