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关子朗不是一见到梁天颖就喜欢上她的——第一次见面时梁天颖还是个完全意义上的小孩子，假如他那时就喜欢她，从前往后的一切罪过是他的。但他确实有种预感，将来的某天他会喜欢上梁天颖。不是因为她喊梁家谦为哥哥喊游志安为志安哥而独独喊他的大名关子朗，将来的某天他喜欢上梁天颖，因为她是她，而她又在将来长大了。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人是梁家谦。
关子朗以为梁家谦甚至比他更先发现。
关子朗都快忘了那天的对话是如何开始的，他和梁家谦一组在车里盯梢，三言两语间聊到梁天颖。
“你有没有看到她的情书？”梁家谦撑开拇指和食指，“她念寄宿学校，每次回家都要带回来这样一厚摞，比她的课本加起来还要厚。”
“她有没有挑一个？”关子朗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从那些情书里？”
“她没谈过恋爱。”
“她没谈过恋爱？”
“她谈恋爱一定会告诉我。”梁家谦说，“她没告诉过我。”
停了几秒，关子朗半开玩笑地说：“她好像很喜欢警察，她会不会找个警察做男朋友？”
“她不会和警察在一起的。”梁家谦言辞凿凿。
“为什么？”关子朗不解。
“因为她妈妈。”梁家谦说，“如果她和一个警察在一起，她妈妈会杀了她，接着再自杀。”
“天颖的爸爸，我爸爸的弟弟，他也是警察，他在追击劫匪时中枪身亡。”梁家谦继续说，“那年天颖两岁，根本不记事。我比她大四岁，也记得模糊。天颖的妈妈崩溃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人，也不管天颖。她不会说话，饿的哭，她妈妈就打她。爸爸把天颖接来家，我们一起住了一年多，然后天颖的妈妈从崩溃转向了另一种情绪。她冲到我家，大骂我爸爸偷了她的女儿，打砸一片。爸爸无可奈何让她把天颖带走了，还好那时天颖已经念幼稚园。再然后，天颖八年级了吧，她开始和很多男人约会，那些男人无一例外都是警察。等到有人追求天颖，她却给她下了死命令：天颖绝对不可以找一个警察做男朋友。我和你说的话是她的原话，我相信她真的做得出。我恨她那样对天颖，她那样对天颖几乎等同于那样对我。我不想理解她但我似乎理解她，我理解她无法忍受自己经历过的事有可能在她女儿身上重演一遍如果她的女儿做出和她当年一样的选择。虽然我不想理解她，虽然天颖是天颖，但天颖是她的女儿。我现在可以和天颖见面，是因为我在成为警察之前就和天颖见面了，她不让天颖见我爸爸。”
关子朗愣神，他下意识地看向单元门——无人进出。
“我说太多了，抱歉。”梁家谦摇了摇易拉罐，“我去自助机买几罐咖啡。”
对讲机适时响起，有其他队员来替班，他们可以收工了。
“我送你。”关子朗说，“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他在她生命中的出现，这么晚了，来不及。不悲哀吗？关子朗断了对梁天颖的念想。但每次见到她，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个微笑，都是胶水把他的喜欢黏回去。
梁天颖不是剧团的首席——或许再磨练几年，她能伸手碰一碰那个位子，或许她就止步于此了——可每次来看演出，关子朗的目光总被她一个人牵住。他没有欣赏艺术的天赋，她一退场，他也颓了，放任神游，期期艾艾等待结束。
散场，梁家谦和关子朗等在后台，梁天颖妆卸了一半，先跑出来抱抱梁家谦，谢谢他订的花——无论来不来看演出，梁家谦每次都订花给梁天颖，剧团里没有一个演员的男朋友或女朋友超越他的记录——又和关子朗打了招呼。
“志安哥怎么没来？”梁天颖问。
“他今晚有约会了。”关子朗说。
“约会？和谁？你们认识的人吗？”
梁家谦摇头，“他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好吧。”梁天颖点点头，“等我，晚上一起吃夜宵。”没询问，梁天颖似乎知道关子朗会点头答应，“十分钟，不，还是二十分钟。”
梁天颖风风火火地跑回去卸妆了，梁家谦和关子朗继续等待。他们聊了几句案子，想抽烟，但在禁烟区，于是忍下了。
关子朗没看手表，但等梁天颖收拾完再出来时一定超过三十分钟。她挽着一个女孩的胳膊，“这是文慧珊，我最好的朋友。”她们站在一起，总让人觉得她们的眼睛或鼻子或下巴有点像。
“这是关子朗。”梁天颖向文慧珊介绍，“我没说错吧，他是我见过的警察里最帅的一个。包括新闻里的那些。”
关子朗红透耳朵，见文慧珊伸来手，他和她握手。
“我们去大排档吧。”梁天颖说，“哥，你开车吗？”
“我开车来的。”关子朗说。
“慧珊，你坐副驾驶吧。”梁天颖眨了眨眼，“我今天演出累坏了，想在车上躺一会儿。”
文慧珊坐在副驾驶，吃饭时自然也是她坐在关子朗旁边。看着对面凑在一起点单的梁家谦和梁天颖，文慧珊疑心她倒下了，头枕在背包上，而脚放在梁家谦的腿上，轻轻踩着。
“我想喝猪杂粥，想了好多天了。”梁天颖说，“慧珊，你要吃什么？”
“啊。”文慧珊低头，快速扫一眼尴尬横在她和关子朗之间的菜单，“……豆豉鲮鱼油麦菜。”
“我记得关子朗喜欢排骨煲。”梁天颖又看了看菜单，“再加一个鸡翅，一个炒米粉……海鲜要炒花蟹。”
“你又不吃蟹。”梁家谦说。
“你喜欢吃呀。”梁天颖放下菜单，“慧珊也喜欢。”
全由梁天颖做主，她记大家的口味记得最全。
“所以。”梁天颖拍了拍桌子，“我们今天的演出怎么样？”
梁家谦用他的杯子碰了碰她的杯子，“全世界最棒的。”
梁天颖笑了，她的手肘压在桌子上，一只手捧住脸，她看了看文慧珊，看了看关子朗，最终看向梁家谦，“是慧珊的功劳。”她说，“除了她，我还没见过谁能把这支舞跳的这么美。”
“你太夸张了。”文慧珊在桌下轻轻踢了梁天颖一脚。
“我说真的，进剧团的第一天我就这么觉得。”
猪杂粥端上来了，文慧珊在上涌的热腾腾地气里看梁天颖的眼睛。她的眼睛在热腾腾的气里还是那么亮。
文慧珊低下头。
梁家谦帮梁天颖盛粥。他又要去接文慧珊的碗，梁天颖拍了一下他的手。
“我来吧。”关子朗拿过勺子。
他当然知道她意欲何为，关子朗帮文慧珊盛了粥，“小心烫。”她对他太不公平。但他们本来也没有关系，他们是这张桌子上距离最远的两个人。梁天颖的肩上落了一片叶子，梁家谦帮她拿下来。
“哇。”梁天颖小孩似的惊喜，“我要留着这片叶子。”
十分钟后，那叶子不知又落到谁的肩膀上了。
关子朗拿出烟盒，他习惯性地给身边人一递，文慧珊竟然接了。
关子朗又给了梁家谦一支。
梁天颖见了，嚷道：“我也要。”
“别闹了。”梁家谦点上烟，“你从来不抽烟。”
关子朗笑着给文慧珊点了火，他再抬头，却看见梁天颖从梁家谦口里夺走烟，狠狠吸上一吸。
呛到，重重咳嗽几声。
梁家谦把烟衔回口中，“你这个小孩子。”伸一只手帮她拍背，另一只手为她倒水。
关子朗吸了一口烟。
“但你们都抽烟呀。”梁天颖嘟囔着。
梁家谦把烟熄在烟灰缸里。
关子朗又吸了几口烟，也灭了。
梁天颖还在咳嗽，她不讲话，其余人也没什么话可讲。文慧珊执着吸完整根烟。炒花蟹也端上来了，菜齐。梁家谦夹起一块蟹，将肉剃在梁天颖的盘子。
“你们最近在忙什么？”梁天颖问，问的是梁家谦和关子朗。
“吃饭讲这些要倒胃口。”梁家谦说。
“我记得你们经常去打壁球。”梁天颖说，“下次带我和慧珊一起去好吗？我一直想学那个。”
梁家谦笑，“你不问问慧珊想不想去？”
梁天颖看向文慧珊，文慧珊点点头。
一餐饭，这样吃完。他们都觉得这样的局面不该再出现，他们都觉得这样的局面再出现时他们还是会选择参与——各有各的原因。关子朗看向梁天颖，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面小镜子，她补了点唇釉，昂起一点下巴——她格外喜欢这个动作——抿了抿嘴唇。
梁家谦抽走镜子，塞回他的外套口袋。
梁天颖一边冲梁家谦皱鼻子一边随他站起身。
“我送你们吧。”关子朗说。
“不用，我们打车回去。”梁天颖说，“我最近住在我哥的公寓。”
关子朗莫名觉得自己噎了一下。
不等他反应，梁天颖又说：“你的任务是把慧珊安全送到家。”
关子朗点头，“我会的。”
于是她向他摆摆手，任的士把她载远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