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这周末有空吗？”
“有啊。”
“志安说有一套出租的公寓，我去看了，环境还不错，离剧团也很近，我想租给你。”梁家谦说，“这周末我们一起看看吧，志安也去。”
梁天颖抬头，看着餐桌对面的梁家谦。
今晚他格外爱她，早早下班回家，买了花和蛋糕。他下厨，做了一桌的菜，其中有她最喜欢的鸡翅。他甚至开了一瓶红酒——他很控制她喝酒的。她想做candlelit dinner，他也找出蜡烛。她想，如果他要吻一吻她的脸颊或额头，她是给他吻的。
结果他说这种话。
“我不想去。”梁天颖泪眼汪汪。
“听话。”
“你今晚回屋睡好不好？”梁天颖恳求，“你回屋睡我就去。”
“天颖。”
这对话好狼狈，且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之间。像什么？难道是挽回？这对话简直能把人磨成灰。一连几晚他睡在沙发上，他当然可以给客房安装空调，他不想那样做。
“天颖。”梁家谦给梁天颖夹了鸡翅，“你听话。”
梁天颖摔下筷子。
“吃完了。”梁家谦不恼，只是说，“碗放在这里就好，我去洗。”
梁家谦用了洗碗机。
那感觉说不出来，仿佛用结婚证书做杯垫。不珍重了，不新鲜了，用结婚证书做杯垫。
隔着门板梁家谦听到梁天颖的哭声。
晚上，梁家谦还是躺在梁天颖身边。
“不哭了。”梁家谦哄着，仿佛在哄一个不愿和爸爸妈妈分床睡的小孩，“天颖，就今晚了，好吗？”
梁天颖吸着鼻子，不讲话。
“天颖。”梁家谦从后抱住她，“好了，哥哥在这里。”
“天颖。”梁家谦尝试解释，“只是分开住而已，哥哥没有不要你。不哭了，乖。”
他的解释却换得她哭更凶。
“天颖。”梁家谦吻她的耳朵和肩膀做安慰，“你要哥哥怎么办？”
“我们没有。”梁天颖抽泣着转过身，泪眼望着梁家谦，“他们不可以这样对我们。”
为什么他们是可耻的？为什么别人一戳穿他们就要仓皇道歉？她想不明白。他们没有。他们没有越过某个边界而到达另一边。他们从来没有。
除非他们是可耻的，除非他们有，他们才可以接受摆布和指点。
梁天颖想着，昂起一点下巴，吻上梁家谦的嘴唇。
索性有，她拉着他的手，使他触摸自己。嘴唇和嘴唇，沾着眼泪搅来搅去，笨拙而残忍，失望而前功尽弃。他们不差分毫地贴在一起，索性有，但什么都没有。
“天颖！”
梁家谦猛地推开梁天颖。
“你在做什么！”
梁天颖哭得整个人都在抖，她的下巴在颤，推着她的下嘴唇向上嘴唇做碰撞。梁家谦见了，心疼到讲不出话，心疼到无法怪罪她。他伸手帮她擦去那些将流进耳朵的眼泪，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天颖。”梁家谦不知该讲什么，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天颖。”
“哥哥。”梁天颖蜷缩在梁家谦的怀里，哭着道歉，“我错了，不要生我的气。”
梁家谦只觉得他的心要碎了。
“没事的。”梁家谦安慰，“天颖，我们没事。”
“真的吗？”
“真的。”
“哥哥，不要离开我。”梁天颖哭着说，“不要丢下我。”
梁家谦帮梁天颖穿好睡裙，又帮她盖好被子。他的记忆捡起故事书，翻开了，一句一句念给她听。
她却希望她能进入童话里，有个短暂的好结局。
周末，游志安开车来接梁家谦和梁天颖。路上依旧说笑，但说笑有一份沉重的心情，无法实现飘浮轻盈。梁天颖问起游志安的女朋友，游志安给她看了手机里的照片。
“好漂亮。”梁天颖说，“和你好般配。”
到公寓门口，游志安有电话要接，让梁家谦和梁天颖先进去看。
梁天颖在客厅转了一圈，接着走进卧室。梁家谦跟在她身后。
衣柜、书桌、床……家具齐备，梁天颖走到窗边，向外看，能看到小公园。
梁家谦也走到窗边。
那晚之后，他们说过的话两只手可以数过来。虽然他们全没有必要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能明白彼此心意，但从前他们说话多了，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重叠了，还要谦让先后。那晚之后，他们说过的话两只手可以数过来。他站在她身后，她回头看他。
“我搬过来，你会来看我吗？”
梁天颖的声音很低，她的声音里有请求的意味。她的呼吸很轻，像片羽毛在空中旋转。又落到他脸上。
梁家谦没说话，只是帮她将碎发别在耳后。
“房间还喜欢吗？”
梁家谦和梁天颖被游志安从天而降的询问惊吓到。梁家谦迅速收回手。梁天颖转过身，双手反撑在窗台上。
“志安哥。”梁天颖扮一个微笑，“这窗户好大。”
“客厅看过了吗？”
“看过了，客厅好宽敞。”梁天颖说，“志安哥，等我搬过来，叫关子朗一起来吃打边炉。”
“那我要买一套好厨具送你。”游志安笑，点头答应，“还有什么缺的？”
“没。”梁天颖想了想，“就是那个洗衣机，有点旧了，我想买个新的，那个旧的要房东搬走才好。”
“选好了告诉我。”游志安说，“志安哥付钱。”
“怎么能让你破费。”梁天颖走到游志安身边，挽他的胳膊，“我工作了好几年，也是有积蓄的。”
游志安笑着点点梁天颖的额头，“喜欢这里吗？”
“喜欢。”
“那租下来吧。”游志安说，“让你哥哥付租金。”
“好。”
游志安和梁家谦有线索要去查，“我们先送你回家。”
梁天颖坐在后座。
她似一只螃蟹给五花大绑后焖在蒸笼，叫不出，动不得。脸上湿润，不是泪或汗，而是水蒸气。梁天颖咬着指甲往向窗外，梁家谦从后视镜里看见了，本想出声制止，又放任她了。
“冰箱里有水果。”梁家谦叮嘱，“肚子饿就叫外送，不要总是吃面包。”
“知道。”梁天颖想亲亲梁家谦的脸颊再提醒他注意安全，“我走了。”但她没有，“志安哥再见。”
梁天颖没有立刻回公寓。她去超市买了青菜和鸡翅和鱼，她去花店买了花，她去甜品店买了蛋糕。
她做了同样的菜——那过程并不美丽——她开了一瓶红酒。她关上灯，点好蜡烛，静静等待梁家谦回家。
她试图将那个晚上重演。
从吃饭开始吧，吃饭的时候她不要和他顶嘴了，反正到头来他们要去看公寓，就让那餐晚饭顺顺利利地吃下来，晚饭后他们还要吃蛋糕呢。再之后，或许他们还能像那天晚上一样，听唱片，在客厅里跳舞。她会跳但她踩着他的脚，他们那么快乐。
睡觉的时候，他自然而然进卧室了。他们在黑暗里讲几句悄悄话，他们鼻尖蹭着鼻尖地笑。然后她枕在他的胳膊上，享受他温柔地拍着她的肩哄她入睡。
第二天早晨，他先起床了，她在他做早饭的时候跳上他的背，咬一口他的三明治。他会背着她在家里逛来逛去，直到他们要出门上班。
每天都是这么过的，每天都会这么过。这是梦寐以求的生活。偶尔有别人参与进来，那是偶尔。他们是他们。他们从出生就注定在一起了，这是命运，他们不能分开。
梁家谦一夜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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