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里不知道沈灼有没有做个好梦,但这却是苗苗失踪后,他睡得相对安稳的一晚,以至于醒来已经六点多了。起初孟里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只是跟这些天一样,睁眼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起手机查看有没有未接短信和来电,生怕遗漏了苗苗的线索。
等孟里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沈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房间了,只在桌上留了两千块钱现金、一张房卡和一张早餐券。
沈灼集训比学校上课还早,孟里心想。他没动沈灼留下的钱,只拿了房卡和早餐券下楼了,准备晚点再去银行取杨煜汇的款,他跟杨煜借了五百,应该能撑一段时间。本来孟里也不想拿房卡,他怕自己继续住这儿会打扰到沈灼学习和休息,可他又实在想见沈灼。
餐厅六点半就开了,孟里第一次知道住宿的地方也有餐厅,而且不止有豆浆油条包子这些常见的种类,还有各式各样的炒菜、点心和饮料。孟里折回去跟餐厅门口的工作人员确定了早餐免费,才重新进去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挑了几样容易饱肚子的东西吃起来。
云市派出所打电话过来时,孟里刚咽下一块蒸红薯,这是他第一次接到派出所主动打来的电话,立刻绷紧全身吸了口气,才按下了接听键。
警察难掩激动地告诉孟里,苗苗一大清早被人送到了派出所时,孟里听到自己胸腔里有颗巨大的石头噗通一声落了下来,等他赶到派出所看到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褂子,还被人剃成了光头的苗苗时,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苗苗正在女警察怀里哭得厉害,见到孟里来了,立刻张着双手,口齿不清地喊哥哥。孟里冲过去紧紧抱住苗苗,原本肉肉的小糯米团子才一周不到就瘦了好几斤,藕节似的小胳膊上还留了几道明显的掐痕,好在除此之外,没再看到其他伤口。
“人贩子抓到了吗?在哪里!”孟里的牙齿还在打颤,手已经握紧了拳头,直着眼睛问。
“没有。”女警察拍了拍孟里肩膀,试图安抚他:“孩子是早上一卖豆腐脑的老婆婆送来的,说是在一条小巷子里看到了被蒙住眼睛的苗苗,巷子里附近没有监控,那老婆婆我们都认识,不是人贩子。”
“不过。”女警察接着说:“值班的同事说凌晨有收到线索,有人在云市北边一个城中村里见过与苗苗长得相像的孩子,我们当时就派了警力过去,只是夜里居民都在睡觉,还没来得及逐一排查,准备等早上再集中警力……”女警察停顿了一下,见孟里紧握的拳头稍稍放松了些,去饮水机旁边给他接了杯水。
苗苗见到孟里后断断续续哭了快一个小时,才躺在哥哥怀里闭上眼睡了过去,睡之前还嘟嚷着小嘴巴喊:“坏人,我叫我哥哥打你。”
孟里抹去自己眼下的泪痕,贴了贴苗苗软软的脸颊,摸着她光秃秃的脑袋,心疼得一抽一抽。人贩子应该是看到寻人启事的照片,怕别人认出苗苗的羊角辫,才剪掉了苗苗的头发,苗苗胳膊上的掐痕十有**也是他们训斥苗苗哭喊时留下的。时间回到苗苗失踪那天,他死都不会把苗苗留在麻将室。
临近中午,孟里在云市派出所办完了所有手续,警察执意开警车送兄妹俩回岚水,孟里抱着苗苗说了谢谢。
找到苗苗后,他第一时间告诉了胡大海,本来也想打电话告诉沈灼一声,又怕打扰到他上课,就只给他发了条信息:苗苗已经找到了,我今天回岚水。房卡放回前台了,谢谢你。开学见。”
沈灼很久没回信息,直到坐上警车,孟里的手机才震动了一下,是沈灼的信息:“好。”
警车路过天桥时,孟里请警察停了会儿车,把中午在警局吃饭时打包的几个花卷和一盒盒饭拿给了老人,告诉他自己找到了妹妹,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苗苗回岚水后,身体和精神状态一直没缓过来,不仅吃不下什么东西,半夜还老是做噩梦。孟翠华看着孙女无能为力,只能在躲起来偷偷抹眼泪,胡大海请了几天假,和刘柳天天围着苗苗转,还带她去超市买了好多玩具和零食,也还是效果甚微。
只有在看到孟里时,苗苗才会小声说几句话或吃点东西。有回孟里中午赶回家,看到刘柳在给苗苗喂饭,刘柳耐着性子哄了半天也不见苗苗张嘴,孟里刚走过来,苗苗就张着双手说:“哥哥,喂饭。”
刘柳脾气一上来,啪嗒一声把碗放桌上了。吓得苗苗愣了两秒,瘪着小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知道是谁差点让你回不了家吗?自己从小没爹没妈,想让你也无家可归呢!刘柳横着眼睛,脱口而出道。
整个屋子陷入了寂静。要是以往刘柳这么跟孟里说话,孟翠华都会立马站出来让她少说几句。可自从苗苗出事后,孟翠华也好似丢了一半的魂回不来了,再加上刘柳跟串随时待炸的鞭炮一样,没人想点燃她,让本来就死气沉沉的家里更加乌烟瘴气。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快半个月,直到暑假的尾声。为了避免和家里人打照面,孟里每天天没亮就出门,夜深了才回来,白天在外面将就着吃点饼干馒头,挣的钱一分不留地全数给了奶奶。
前阵子托人找苗苗花了不少钱,现在正是家里最紧张的时候,上次借杨煜的钱孟里没有去取,至于欠沈灼的,只能重新再攒了。沈灼说他开学会回岚水,到时候得跟他说一声。
“天呐,这才过了个暑假,你怎么跟蛇一样脱皮了?”这是开学第一天何闪闪见孟里说的第一句话。她被辅导班折磨了一整个暑假,自己也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但见到孟里被太阳晒得都脱皮时,还是诧异道。
孟里的脸是一周前开始脱皮的,往年暑假顶多就是晒黑一些,今年或许是在外头待太久了,先是起了一层白色裂纹,不等孟里反应过来,下巴和颧骨就有脱皮的症状了。要只是脱皮就算了,问题是还有点痒,让人忍不住挠。
“沈灼没来学校吗?”午饭时孟里看着沈灼常坐的位置问,从进食堂起,他已经环视了周围几圈,也没看到沈灼的身影。
“没呢。瞧你德性,脑子里除了你恩公,还能想点什么吗?”何闪闪不知道孟里家暑假发生的事儿,转头找杨煜看旅行纪念品去了,杨煜早准备好了,给俩人各带了两盒鲜花饼,还特意为何闪闪买了串带铃铛的银手链。
直到开学第三天,沈灼依然没回学校,确切来说,是没回岚水,孟里已经连续几天晚上去山风苑看了,六号栋的灯没有一盏亮起。孟里想起校庆那天晚上,二楼传来的撞击声和冯阿姨的尖叫声,仍然心有余悸。
有几次孟里掏出手机想给沈灼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岚水,但怕打扰到他,又还是放下了手机。
沈灼还没回岚水,孟里家接而发生了一件大事。有天中午孟里回家给奶奶送膏药,见家里坐了一对陌生男女,刘柳正笑着给人端茶倒水。起初孟里没当回事,直到那俩人站起来,摸着家里的墙壁和家具,打量起各个房间来,就连孟里住的那件小储物室也没放过。
“奶奶,他们是谁?来家里做什么?”孟里边关注着外头动静,边帮奶奶往腿上贴膏药。
孟翠华叹着气不说话,等孟里准备回学校上课了,才告诉他自己前几天还是答应了胡大海和刘柳,把青居巷老房子卖了去付岚水河边那套二手房的首付。老人话还没说完,两行浑浊的泪顺着沟壑般的皱纹,曲曲折折地流了下来。
“他们说……这是我欠苗苗这个孙女的……说那边环境好,教育好,只有这样……”
“我知道,我都知道。”孟里用手背给奶奶擦去眼泪,像抚慰小孩一样地拍着她早已佝偻的背。
这处藏在青居巷的老房子,不仅是孟里住了近十六年的家,更是孟翠华老伴病逝后留下的唯一遗产。他们曾这里生活了许多年,共同生育着一个叫胡大海孩子,承载着孟里不知道却能想象到的所有回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奶奶是无论任何都不会卖掉这套房子。
孟翠华告诉孟里,等这套老房子卖了,他们就一起搬去新房。好在新房本就是人家的二手房,虽然装修简陋,但必需的家具还是留下来了,可以直接拎包入住。“刘柳自己说的,等搬新家了,她就出去找工作,和胡大海一起还贷。”孟翠华握着孟里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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