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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知颍州时短情深

《庄子.秋水》曰: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苏东坡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从杭州回到了京城。熟读《庄子》的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化身为一只鹓鶵,非梧桐不栖,非甘泉不饮,非竹实不食,非杭州不仕。然而,现实却不容许他有这份清高。此次回京,他深感一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压迫感。尽管他一再请求外放地方任职,高太后却坚决召他回京。

自洛党与蜀党相争两败俱伤后,朝政大权落入朔党手中。朝堂之上,朔党一家独大,其领袖刘挚担任尚书右仆射,与吕大防沆瀣一气,共同把持朝政。高太后期望苏轼兄弟能在朝堂上牵制刘挚、吕大防等人。苏轼回京后,被任命为翰林学士及侍读,而弟弟苏辙则担任尚书右丞。由于元丰改制已取消参知政事一职,尚书左右丞便成为副宰相的职位。

这是苏东坡第七次回京,朝堂之上依旧由高太后垂帘听政。然而,此时的哲宗已年满17岁,经过几年的历练,他显然已形成了一套与高太后截然相反的执政理念。哲宗对高太后独断专行、迟迟不归还政权的做法,以及大臣们趋炎附势、背北面南的行为深感不满,朝堂上暗流涌动,预示着新一轮的政治风暴即将来临。苏东坡此次进京,并未打算久留,他将家眷悉数送回常州,自己则借住在弟弟苏辙的东府。

苏东坡深知朝堂局势复杂,党争之患未除,朔党虽受打击,但余波仍在,新的势力或许正在暗处悄然积聚力量。他每日上朝,都如履薄冰,看着哲宗那日益成熟却带着隐忍怒意的脸庞,以及高太后虽年事渐高却仍紧握权柄的模样,心中满是忧虑。在东府借住的日子里,他与苏辙常常彻夜长谈,分析朝堂局势,思索着如何在这风云变幻之中自处,又能为这摇摇欲坠的朝局尽一份心力,只是这局势如同乱麻,一时竟难以找到头绪。

树欲静而风不止,苏东坡回京后,随着苏家兄弟皆身居要职,蜀党势力日益壮大。不甘失去权力的朔党遂再次兴风作浪,企图重现乌台诗案,排挤以苏轼为首的蜀党。时任侍御史的朔党成员贾易,对苏轼在地方任职期间的政绩及言论横加挑剔,展开新一轮攻讦。贾易指责苏轼奏报浙西灾情不实,意图借“考验”灾情制造事端。此外,贾易还翻出旧账,以苏轼早年于竹西寺所作诗句为借口,诬陷其对先帝之丧“闻而心喜”,犯下“悖逆大罪”。苏东坡对这种无休止的党争早已深感厌倦,遂再次上书高太后和哲宗,请求外任。一直仰慕苏东坡才学的高太后,见其再次成为党争的靶心,于心不忍,终同意其外任请求,下旨任命苏东坡以龙图阁学士身份出知颍州。

一掬西湖水,万世千秋情!颍州堪称苏东坡的福地,他在这里接过了欧阳修文坛盟主的重任。此次被任命为颍州知州,苏东坡心情大悦,在致好友王定国的信中写道:“某已得颍州,极慰所欲。”八月初接到高太后任命他为颍州知州的懿旨,当月二十二日,苏东坡便迅速赶赴颍州上任。到任后,他打破常规,连上两道谢表,表达对太后和皇帝任命自己为颍州知州的深切感激。在第一道奏表中,他言道:“伏念臣早缘多难,无意轩裳;晚以虚名,偶尘侍从。虽云时可,每与愿违。既未决于归田,故力求于治郡。慈母爱子,但怜其无能;明君知臣,终护其所短。自欣投老,渐获安身。”苏轼在奏表中将太后准许自己外任比作母亲对儿子的慈爱。在第二道奏表中,他又写道:“平生所乐,临老获从。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伏以汝、颍为州,邦几称首。土风备于南北,人物推于古今。宾主俱贤,盖宗资、范孟博之旧治;文献相续,有晏殊、欧阳修之遗风。”由此可见,苏轼对担任颍州知州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苏轼抵达颍州,故地重游,仿佛重温旧梦。颍州的风土人情,满载着回忆,仿佛与恩师欧阳修西湖泛舟的情景就在昨日。然而,此时欧阳修已辞世多年,苏轼自己也已白发苍颜。抵达颍州的次日,应友人之邀,苏轼与朋友夜游西湖,小船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轻轻摇曳。忽然,湖边传来恩公欧阳修的《木兰花令》,清寒的夜晚,圆月高悬,湖波轻扬,秋韵幽咽。听到歌女幽怨的歌声,苏轼怅然若失,仿佛恩公欧阳修此刻也坐在船上,白发童颜,神采奕奕。苏轼不由自主地走向船头,吟出一首《木兰花令·次欧公西湖韵》:“霜余已失长淮阔,空听潺潺清颍咽。佳人犹唱醉翁词,四十三年如电抹。草头秋露流珠滑,三五盈盈还二八。与余同是识翁人,惟有西湖波底月。”这首词是苏轼与恩师欧阳修的隔空对唱,亦是穿越时空的灵魂对话。

就在苏轼在西湖上缅怀恩师欧阳修之际,他突然接到噩耗,另一位恩师张方平已于元祐六年在南都病逝。由于路途遥远且公务繁忙,苏轼无法亲自前往吊唁,便在颍州荐福寺举行了祭奠仪式。张方平的离世令苏轼悲痛万分,犹如失去父亲一般,他接连写下三篇祭文,以表达对张方平的深切哀思。

在第一篇祭文中,苏轼写道:“时我兄弟,尚未冠绅。得交于公,先子是因。我晚闻道,困于垢尘。每从公谈,弃故服新。”他深感张方平的举荐之恩,认为若非张方平的提携,苏氏兄弟恐怕难以名扬天下。

在第二篇祭文中,苏轼深情回忆道:“我游门下,三十八年,如俯仰中。十五年间,六过南都,而五见公。升堂入室,问道学礼,靡求不供。有契于心,如水倾海,如橐鼓风。”他感慨自己作为张方平的门下士已有38年之久,期间多次受到张方平的悉心关照。近15年间,苏轼六次路过南都,其中五次都前往拜见张方平,每次相见,张方平总是给予他谆谆教诲。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苏轼在得知张方平去世的消息后,却无法亲自前往祭奠,“敛不拊棺,葬不执绋”,这令他深感愧疚。但在祭文中,苏轼写道:“公知我深,我岂不知,公之所从。生不求人,没不求天,自与天通。天不吾欺,寿考之余,报施亦丰。”他坚信张方平的德行与天地相通,天必不负其善行。

苏轼与张方平的情谊深厚如父子,“早以一日之知,遂托忘年之契”。

“我性喜临水,得颍意甚奇。到官十日来,九日河之湄。”(苏轼《泛颍》)。苏轼对颍州的热爱丝毫不逊于他的恩师欧阳修,尤其是对西湖,他怀有一种别样的情感,以至于错将颍州当作杭州,错把颍州西湖当作杭州西湖。苏轼有一个别称,名为“西湖长”,这一称号最初由诗人杨万里所赠,他在诗中写道:“东坡元是西湖长,不到罗浮便得休”。东坡曾两度在杭州为官,曾任颍州知州,调任扬州,贬至惠州,游历雷州。他所涉足的这些地方,恰巧都拥有西湖。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评价他:“十里荷花菡萏初,我公所至有西湖。欲将公事湖中了,见说官闲事已无。”

然而,苏轼这位西湖长并非单纯喜爱游玩。他“到官十日来,九日河之湄”,实则是在处理一件关乎颍州百姓福祉的大事。苏轼到任颍州时,一项重大工程已然启动——在陈州境内开挖一条长达354里的新沟,名为八丈沟,计划将陈州之水通过此沟引入颍河。这项工程已获皇帝特批,旨在排除陈州水患。按常理,苏轼完全可以不过问,继续执行朝廷的决定。但苏轼素来实事求是,当从当地百姓口中得知开挖八丈沟不仅无法解决陈州水患,反而可能使颍州变成一片汪洋时,他立即上书朝廷:“臣以到任之初,未知利害之详,难以会议。”他请求负责商议的官员暂缓到颍州,待他实地考察后,再行上报。

争取到朝廷同意后,苏轼展开了细致入微的实地调查和测量。他派遣教练使史昱等人组成勘探小组,从蔡口到淮上,组织沿途各县的官吏,仔细测量地形高下。利用水平尺,分段测量,每二十五步立一竹竿,每根竹竿都用水平器记下高低尺寸,共立了五千八百一十一根竹竿,折算成今天的计量方式,总距离达四百八十四里多。通过科学测量,苏轼掌握了地面高低、各沟深浅、淮河涨水高度及八丈沟等沟口有无壅塞的情况。结论显示,八丈沟入淮口的水位在淮河泛涨时高于上游蔡口水位八尺五寸,淮水势必倒灌。事实证明,开挖八丈沟不仅无法解除陈州水患,反而会导致上下游来水在颍州横流,淹没农田。

苏轼立即向皇帝报告,连上三道奏折。他在奏折中指出:“历观数年以来众人议论”,“考之前史”,开挖八丈沟工程浩大,耗资巨大,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由于颍州地处平原,地面低于水面,若挖开八丈沟,实则将周边洪水引入颍州,以产粮为主的颍州将变成一片汪洋,后果严重。苏轼此举风险极大,既得罪周边知府,更有冒犯朝廷之嫌。但他认为此工程关乎颍州百姓生存,坚持据理力争。他在奏折中强调:“臣经体验,得知每年颖河一旦涨溢,大水直至颖州城门脚下,官民皆有畏惧。若八丈沟不能东流,反为次河江陂等水所夺,再南入颖河,则会导致颖河之水常年溢出,更受陈州一带积水影响,稍加数尺,便会引发颖州水灾,致使民不聊生,遗患无穷。”

苏轼还质疑工程预算的合理性:“这钱数是如何估量得出的?县吏罗适断定八丈沟下口不会堵塞,但据臣详细测量,实际尺寸悬殊极大。未来八丈沟遇淮水大涨时,三百里内堵住不走,二水相遇,横流数百里,五到七天不退,颖州庄稼将全被淹没。来年之时,颖州百姓吃什么则成问题。”最终,朝廷采纳了苏轼的正确意见,取消了这项劳民伤财的工程。这一决策不仅避免了十八万民夫的劳苦,还为朝廷节约了三十七万贯石的工程开支,更重要的是使颍州百姓免遭一场潜在的灭顶之灾。

在阻止开挖八丈沟的同时,苏轼还向朝廷奏请,留下开挖黄河的民夫万余人,用于开挖颍州沟渠,疏浚治理颍州西湖。在《再次韵赵德麟新开西湖》诗的自注中,苏轼写道:“去岁颍州灾伤,予奏罢黄河夫万人开本州沟,从之,以馀力作三闸,通焦陂水,浚西湖。”他组织民工对颍州西湖进行全面浚理,建造了三座水闸,沟通了焦陂、清河、西湖与泉河、淮河的航道。

苏轼自元祐六年八月任颍州知州,至元祐七年二月离任,实际在任时间不足半年。然而,在这短暂的半年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颍州西湖度过。当他离开颍州时,西湖的治理工程尚未完成。即便已身在扬州,他仍密切关注着颍州西湖的治理进展。在他与赵德麟的几首往来诗中,这一点表现得尤为明显。待颍州西湖工程全面竣工后,赵德麟写信向苏轼报喜,并在诗中提及要与杭州西湖一争高下。

苏轼为此作《轼在颍州,与赵德麟同治西湖,未成,改扬州。三月十六日,湖成,德麟有诗见怀,次其韵》一诗,表达内心的喜悦:“太山秋毫两无穷,巨细本出相形中。大千起灭一尘里,未觉杭颍谁雌雄。我在钱塘拓湖渌,大堤士女争昌丰。六桥横绝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忽惊二十五万丈,老葑席卷苍云空。朅来颍尾弄秋色,一水萦带昭灵宫。坐思吴越不可到,借君月斧修瞳胧。二十四桥亦何有,换此十顷琉璃风。雷塘水干禾黍满,宝钗耕出馀鸾龙。明年诗客来吊古,伴我霜夜号秋虫。”

苏轼属火命,一生注定奔波忙碌。元祐六年冬季,颍州遭遇大雪,引发了一定程度的灾害。据赵德麟所著《侯鲭录》卷四《东坡汝阴赈饥寒》条记载:“元祐六年,汝阴久雪。一日,天未亮,东坡前来召集群臣商议,言:‘我彻夜难眠,挂念颍州百姓的饥寒,欲捐百馀千钱,制作饼食以救济。如今百姓之困,不过是缺食少火。义仓中积谷数千石,足以分发,以解民困。作院存炭数万斤,酒务尚余柴数十万斤,按原价售出,可助百姓度过难关。’东坡随即道:‘此事可成矣。’”

时任颍州教授的陈师道,闻听苏轼与下属赵德麟赈济颍州灾民的善举后,感慨万千,作《雪中》一诗以记其事:“掠地冲风敌万人,蔽天密雪几微尘。漫山塞壑疑无地,投隙穿帷巧致身。映积读书今已老,闭门高卧不缘贫。遥知更上湖边寺,一笑潜回万宝春。”此诗又名《连日大雪,以疾作不出,闻苏公与德麟同登女郎台》,诗末句自注“是日赐柴米”。

从这首诗中不难看出,苏轼为百姓免除冻饿之苦,内心极为欣慰,随后更是不畏风雪,前往颍州西湖赏雪景,尽享自然之美。

苏轼在颍州期间,致力于缉盗安民。颍州汝阴县尉李直方自掏腰包,积极缉拿盗匪,且多次以身犯险,亲自深入盗匪巢穴进行抓捕。元祐七年正月,苏轼为此事特地呈上表状(详见苏轼《乞将合转一官与李直方酬奖状》),请求朝廷对李直方予以第三等恩赏,并特赐指挥,以此激励那些“忠义胆决、方略兼备”的臣子。考虑到朝廷可能会吝惜这一恩赏,苏轼查证自己按规定应晋升为朝散郎,便情愿自请不转官职,将这一恩赏转授予李直方。

在颍州,苏轼还创办了“颍州义学”,致力于培养当地人才。他倡导“博观约取、厚积薄发”的教育理念,鼓励学子们潜心学问、注重实践积累。这一理念对后世教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颍州虽不如杭州富饶,但风景秀丽,苏轼在此除了与欧阳修家人交往,还有赵德麟、陈师道等一众知己。公务之余,苏轼常与友人畅游西湖,度过了许多欢乐时光。在此期间,苏轼创作了大量文学与艺术作品。他撰写了《秋阳赋》《洞庭春色赋并引》和《酒隐赋并叙》三篇赋文,可称之为苏轼的“颍州三赋”。其中,《洞庭春色赋并引》和《酒隐赋并叙》两篇描绘了酿酒饮酒及以酒隐逸的情景,《秋阳赋》则反映了世事的艰难。在颍州的半年间,苏轼创作了“知颍诗”69首,填词7首,并在外地撰写了与颍州密切相关的“离颍诗”12首。

苏轼在颍州还留下了诸多书法佳作,如《醉翁亭记》《丰乐亭记》《颍州西湖月夜泛舟听琴》《中吕满庭芳》《颍州祷雨帖》《菊说帖》《跋勾信道郎中集朝贤书夹颂金刚经》《临颜真卿争坐位帖》和《怀欧桥》等。当年十一月的一个傍晚,苏轼在颍州西湖的“竹间亭”,为赵令畤、陈师道、欧阳叔弼、欧阳季默和刘景文等人创作了画作《枯木图》。在颍州期间,苏轼还深入研读、讨论陶渊明的事迹,并校阅了《陶渊明集》。

“大千起灭一尘里,未觉杭颍谁雌雄”,正当苏轼在颍州任上踌躇满志,准备大展宏图时,上任仅八个月,朝廷便下达诏书,改调他为扬州知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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