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特·卡里宁独自站在寝室窗前。书桌上,被他随手扔下的破旧旅行包,还摆在同一个位置。当然,莱特根本没想过整理行李。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正常的生活,对他而言早已成了一种奢望。
“呵。”一声讥讽的笑从他嘴里溢出来,牵动风箱般的肺,让他的喉咙感到一阵赤辣辣的痒。莱特不可控制咳嗽着,身体蜷缩着,向后倒退。慌乱中他摸到一个杯子,把杯中的水一扫而空。
他竭力稳住急促的呼吸,直到喉咙的灼痒一点点褪去。余光掠过陌生的床铺,莱特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室友的床边,指尖还攥着一个不属于他的杯子。他怔了几秒,手指一紧,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杯子。那一瞬,他的眼中里闪过一丝厌恶。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他将杯子放回原位,理了理床单,动作近乎机械。然后,转身回到窗前,重新陷入那片死寂。
莱特透过早该淘汰的窗户拉帘,看向这座被科技遗忘的星球。古董式的低矮筒子楼、裸漏在地皮上的生锈管道、以及出现在历史书中的人行道和上面行走的路人。
这里如同被流放的他一样,可笑荒唐。
莱特抬头,望向远处的树林。他想象着,蚂蚁行军的沙沙声,嗅到微风掠过时那股带着湿意的泥土香,看见蜘蛛网上积累的尘埃,透过树叶感受精确到小数点的阳光温度。
现在,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疲惫在这一刻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使他又一次头晕目眩。
莱特咬紧牙关,努力挺起脊梁。
他不能倒下。
莱特握紧拳头,任由指甲刺进手心,自虐地感受着脉搏一样跳动的头痛。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们,此时应该举起酒杯,欢庆最终的胜利。
他呢?只能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躲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在平凡中蹉跎余生。
想至此,恨意翻涌。他宁可死也不要这样活着!
暗中蓄力,他再一次尝试打开精神世界,祈求自己的老伙计会回应自己。希望它能对他说一声:“好久不见”。
许久。奇迹没有出现。
莱特不甘心,揪着头发。口中尽是难以下咽的苦味,难道要他接受命运的安排?
怎么可能?!
莱特的眼中闪过决绝的狠厉。额角青筋尽起,双手死死扒住窗台,无视尖锐的头痛,拼尽全身的力气。
他心中绝望地祈祷:快点出现吧!
钻心的巨痛如一把利剑刺入他的大脑。顷刻间,莱特感到天旋地转。接着,跌入了无尽的黑暗。
一路上,蒋宇鹏和西蒙积极地为邓康出招,想要早日把莱特赶出去。相反与两人的热情,邓康没表现出任何的兴趣。
就这样,三个心思各异的人来到了寝室门口。
蒋宇鹏挑眉,眼神示意邓康开门。
邓康看着蒋宇鹏身体紧绷的样子,心里默默祈祷:等会千万别发生什么事。然后,他才把大拇指安在在电子锁上。
听到开锁的声音后,蒋宇鹏立即破门而入,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口,遮住了邓康和西蒙的视线。
西蒙看着站了一会儿像是发呆的蒋宇鹏,不耐烦的推了推他的后背,说道:“哎,我说你倒是进去啊。让让!”
蒋宇鹏仿佛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借着西蒙的力道让出了一个身位。
在他们预想过的所有场景中,唯独没有眼前的景象。
莱特面朝下,蜷缩在寝室地板上,身体无意识地抽搐,肌肉紧绷得像被钢丝生生勒住。双臂死死抱着头,臂弯间渗出一道细长的血痕,蜿蜒地流向三人。
此刻,连空气都凝固了。
“他还活着吗?”蒋宇鹏僵硬地转头,颤抖地问另外两个人。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打了一个冷战,问道:“不会是被门撞的吧?!”
邓康的血液骤然凉了下去,脑子像被人重重敲了一下。他听不见蒋宇鹏在说什么,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他只想冲过去,但身体却像被施了诅咒般僵在原地。
“他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开门时也没听到撞击的声音。所以一定不是你。”消化了眼前的信息,西蒙冷静地回答。
接着,西蒙用手腕上的终端对准莱特迅速地拍了几张照片,开启录像模式,一切准备就绪后,西蒙点头示意蒋宇鹏把莱特转过来。莱特的脸色苍白,像一个死人。嘴唇发紫,血液从他的七窍流出来,混着冷汗布满了整张脸。
西蒙谨慎地探出手按压莱特手腕上的脉搏,感受着冰冷皮肤下面微弱的跳动。“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然后他快速检查莱特全身一遍,发现除了七窍流血,并没有任何外伤。
邓康的手在半空停了片刻,才颤抖着落下。他轻轻摸了摸莱特金色的头发,又触碰到那张冰冷的脸。指尖一寸寸往下,像是在确认这人还活着。
“最重要的是把他送去医院。”西蒙快速地说,瞟了一眼地上一身肌肉的人,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对蒋宇鹏说:“大鹏,用你的飞船送他去。”
蒋宇鹏,一脸吃屎的表情,指着自己,目瞪口呆地盯着西蒙。另一边,邓康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被子从床上拽下来,小心翼翼地把莱特包在里面。
西蒙看了一下时间,对蒋宇鹏说:“我去一趟学校事务室。视频和照片都储存在我的终端里。对付那些老古板还是我比较在行。”
蒋宇鹏憋了半天,对西蒙说:“我……能不能不去?”
邓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低着头轻轻地擦去莱特脸上的血迹,一边低声说:“再拖下去,他可能就死在这儿了。”
说不上哪里不对,蒋宇鹏一时也想不明白。他叹了一口气,在邓康的帮助下背起来莱特,走下了宿舍楼。
半个小时后,6号手术室外。经历了整个上午接连突发事件的蒋宇鹏,终于有时间休息一会儿了。他感觉身体已被掏空,在术室外长廊的椅子上不顾形象地摊成了一个大字。
蒋宇鹏百无聊赖地对邓康说:“昨天上午10点的星际飞船,今早5点半到校,8点上课到11点,受到2次惊吓,现在还没吃午饭……”
他对着手术室大门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说:“真没想到,我的人生也能这样多姿多彩呢。”
邓康递过来一个从自动贩卖机里买的汉堡,调侃道:“追旋梦少女时不多姿多彩了?”
“看到旋梦少女是惊喜,她们是我的梦中情人,累死了我也愿意。看到莱特·卡里宁是惊吓,他是我水逆的开始。这能一样吗?”蒋宇鹏满眼怨念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急救门,对莱特·卡里宁的厌恶达到了新的高度。
“要我说,刚认识第一天就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办呢?趁早把他弄走得了!”蒋宇鹏建议道。
邓康望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 “我看够呛。他现在这种情况,学校更不可能同意的。哎,我发现你最近有点缺乏同情心啊,怎么了?跟兄弟说说。”
蒋宇鹏摇了摇头,从自己的邪恶想法中剥离出来。他岔开话题:“三儿刚才问我们在哪,我把位置分享给他了,他说一会过来……唉,你说,他来干什么?来也是添乱。”
突然,几双皮鞋踢踏地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打破了手术室外长廊里的的宁静。一步一步,好像是踏在人的心跳上,由远到近地靠向两人。邓康克制住转头的动作,而蒋宇鹏却毫无顾忌,伸长着脖子向走廊的转角处张望。
“怎么了?”邓康故作不知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来了一群哨兵,10个人。”蒋宇鹏向邓康解释,悄悄把自己的精神体—黄鼬放出来。不一会,那个小家伙就贴着走廊的墙缝跑出去。他感到很奇怪,自言自语道:“苏离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哨兵?”
苏离上的哨兵稀少而难寻,武装部门也都由普通人组成,突然出现这么多哨兵在一起的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十分的反常。
蒋宇鹏猛地打了一个哆嗦,火速收回自己的精神体,像是被人重击了一拳,他捂着自己的腮帮子,大口地喘着粗气说:“靠!这帮家伙攻击了我的黄鼬。而且,他们的等级都比我高。”
邓康的心漏跳了一拍,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他站起来挡在手术室的门口。
广播系统毫无预兆地响起:“精神梳理科主任利兹·伍德,精神梳理科主任利兹·伍德。请立即到急诊科3楼6号手术室,病人需要紧急协助治疗。”
邓康的心脏砰砰地快速跳起来,血液涌向大脑。
同一时间,手术室的门被猛地打开。一名带些稚气的年轻护士,大约刚毕业不久,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焦急地喊道:“莱特·卡里宁的家属在哪里?”
他的身体才像被电流击中般颤了一下,猛地转头:“他怎么了?我是他的—”
“等等!”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头喊道,打断了邓康和蒋宇鹏的话。
散漫的脚步声在长廊尽头响起,缓缓靠近,就像猎人靠近陷阱中的猎物。那是一群黑衣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形魁梧、带着墨镜、身穿黑色皮夹克的光头哨兵。他满脸横肉,一道深红色肉瘤疤横贯他整张脸,仿佛曾有人用刀残忍地从额头划过鼻梁至其右脸,在距动脉仅一指的地方停下。
一股看不见的精神压强从他身上发出,直指蒋宇鹏。同一秒,蒋宇鹏青筋暴起,冷汗淋漓。
邓康感知到,对面10个哨兵,9个人是A级,而说话的那一个更是一个稀有的S级。
9名身穿黑衣的哨兵,越过邓康和蒋宇鹏,把两人与护士隔开。他们的移动速度飞快,小护士都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些人是怎么过来的,只觉得恍惚之间仿佛看到空气中的几道黑白色的残影。
光头哨兵鄙夷地斜视蒋宇鹏,无视邓康,从容不迫地踱步到小护士身边,攥紧她的手臂。小护士瞬间疼地叫出声来。但是,他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咧嘴一笑,反而更用力地握紧,低头俯视着她,说:“我们,才是莱特·卡里宁的家属。” 这个人很明显就是这群哨兵的首领,是那名S级哨兵。
再次用力,那名护士的脸一位疼痛皱成一团,面色变得苍白。
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他更加靠近小护士,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有什么事,跟我说。”
蒋宇鹏被对方的精神压制,细密的冷汗冒了一头,鼓起勇气反驳:“可是—”
一声低频率的虎啸从S级的胸腔迸发出来,似一双无形的手压住蒋宇鹏的头。
“你停手!”邓康抬手推开挡在前面的哨兵,一把握住S级的手腕。
那个光头男人单手缓慢地摘下墨镜,挑起眉毛,微微松开铁一般的禁锢,却未放开抓着小护士胳膊的手,眯着眼,冷酷地盯着邓康。
蒋宇鹏深吸一口气,尽最大的努力掩饰心中的害怕,挺直了身体,试图跟对方讲理:“我们是莱特的同学,也是我们把他送过来的,请问你们是谁?”
S级哨兵没有回答,眼神缓缓掠过邓康,如同在战场上确认一具尸体是否还会动。那目光冷得没有一丝人气,像极了风暴前掠过荒原的冰刃,让人从后背发冷。
蒋宇鹏瞅准时机,快速撤下邓康的手,将其紧紧地攥在手中。待他反应过来,自己手掌里早已是一片粘腻。
其中一个A级,一脸不屑,用看着死狗一样的眼神盯着邓康二人,开口嚷道: “别多管闲事他妈的,懂不懂?小子们,从现在起给我闭嘴。要不然别怪我让你们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随后,S级瞬间用力,小护士立刻痛得尖叫了一声,接着小声地抽泣起来。
邓康的脸色骤变,嘴唇紧抿,下颚绷出一条线,死死地盯着S级,目光里满是压抑到极点的愤怒和决绝。
“唉——”S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不耐烦地抬头望向天花板,呼吸中都带着危险的节奏。
他慢慢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在邓康身上,面无表情地对邓康陈述:“我真的不喜欢你的眼神。”
他身旁的A级会意,猛地一个箭步上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记清脆刺耳的巴掌声划破长廊。邓康只觉嘴里涌出腥甜的血味,脑袋被震得一歪,半边脸麻得生疼,左耳仿佛失去了听觉。但他硬生生咬紧牙关,死死忍住没发出一声。
S级哈哈一笑,颇为满意地松开小护士一些,身边的A级哨兵也跟着放声大笑。
S级哨兵的眼神里充满着鄙夷,对他的手下说道:“看,我们只要稍微动手,就能掐死他们。如同碾死臭虫一样简单。C级,哑人。”
听了他的话后,邓康顾不得疼痛,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反常地上前一步,贴着A级哨兵。
邓康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凶恶地直瞪着S级。
蒋宇鹏张大了嘴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个举动彻底点燃了所有哨兵的怒火。两名A级哨兵立刻上前,动作迅猛,几乎不给邓康任何反应的时间。他的双臂被扭到身后,以令人难以挣脱的力度牢牢锁住,粗暴的力道压制着他的肩膀。他感到双肩的骨骼几乎要被压裂,整个人被迫弯下腰,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邓康的脸贴近冰冷的地面,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的手艰难地伸向自己的左手腕。
“你们干什么?”蒋宇鹏跳起来想要护着邓康,却被轻易制住。
一道无形的精神压强直击蒋宇鹏,好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灵魂上,使他动弹不得。
蒋宇鹏体内的五脏六腑也似乎被这股力量无情地压缩,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几乎不能正常呼吸。他再也坚持不住,重重地跌倒在地上,蜷缩着,无助地痉挛。他张着大口,拼命地呼吸着氧气,可是杯水车薪,仿佛氧气永远也到达不了肺部。
“大鹏!”邓康怒吼。
愤怒如烈火般点燃了邓康的全身,多年来的歧视与不公平待遇一幕幕闪现在脑海。虽同为人类,却因这荒谬的等级制度被划分为三六九等。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他们的价值,不允许反抗。
但是,凭什么?!
高高在上的哨兵们啊,肆意玩弄着手中的权力。他们毫无忌惮地压榨着普通人的生活,把他们赶到偏远的星球。他们公开歧视普通人,用各种理由排除他们在公平竞争之外,使其失去选择美好生活的机会,只能在物资匮乏的星球上苟活。他们打着保护的幌子,践踏向导的人权,让多少家庭因觉醒而支离破碎,永无破镜重圆之日。然而,这些哨兵却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本该如此:弱肉强食,谁弱就该被踩,谁不能进化就该被遗弃。
“哈哈,哈哈哈哈。”哨兵们大声地笑着,指着他们的滑稽样子,跟着起哄、叫好,觉得眼前的一幕异常有趣。
S级哨兵也裂开了嘴,露出一口黄牙。显然,这种折磨人的把戏,使他感到十分愉悦。
他的胸腔又发出了一道低频的虎啸,一股更可怕的精神压强以S级为中心扩散。
邓康控制不住地低下了头,而蒋宇鹏更是已经有点神志不清,无助地抽搐。这种效果更激起了身后A级哨兵嗜血的疯狂,他们像野兽一样掐着邓康与蒋宇鹏的肉,好像要把两人生吞活剥一样。
邓康的耳边萦绕着哨兵的嘲笑与戏弄声,理智即将崩溃。他终于摸到手腕上三道不起眼的突起,就在他即将用力时,一道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僵局。
“呵呵,满医院的播报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样一出热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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