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执行官领着一队执行兵，从宫殿外长驱直入。从长老殿中赶出来的米亚见了这场面，眉头一皱，“啧”了一声。
罪魁祸首裴珂从容不迫，径直从他身边经过。
“你……”他转过身指着裴珂远去的背影，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中气十足的齐声问候打断：
“皇城执行兵见过伦得巴利长老！”
米亚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他转过头来扫视一众穿着王族制服的士兵，脸色越来越阴沉。
“执行官，报上名来。”他觉得，既然没法把人请出去，那就把来者的名字留下，等长老回来才好交待。
“在下伯爵，克里兹。”为首的那名血族体格健壮，焰色的长发收束在背后，发梢蜷曲，额前几戳挑染的白发在火焰的颜色之间格外突出。他躬身作揖，一双金色的眼却毫无顾忌地抬起，往米亚脸上端详。
额头上爬满黑线，米亚咬了咬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克里兹识趣地低下目光，借着垂首的间隙挑起半边唇角。
“敢问伯爵大人有何贵干？”
米亚呲起牙，毫不掩饰心里的不满。
“我等奉罗刹王之命，前来拜访伦得巴利长老，不知……”
“长老本人不在，”米亚在胸前交叉起双臂，“我是权长老。”
闻言，克里兹径直直起身，换了一个低眉的颔首礼，继而抬起一双金眸，朝米亚道：“那还请允许我们在此等候，因为……”
“我不允许！”米亚咬牙切齿，胸腔中有怒火喷薄欲出。
“罗刹王交代了一件事，务必要同长老本人商议。”
克里兹不慌不忙地把后半句话补上，右手掌心翻开，凭空取出一块令牌。他把令牌竖起，正面朝前，挪到对方的视线中央。
漆黑的令牌正面绘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四足巨龙，龙嘴衔着璀璨的碧色宝石。
米亚的目光被令牌挡住，一肚子的怒火忽而没了底气，肉眼可见地萎蔫下来。
克里兹拿的是罗刹王亲自授予的罗刹令牌，手持令牌者如罗刹王亲临，对持令牌者不敬，即等于对罗刹王不敬。
米亚将牙磨得喀嚓作响，把一股无名火艰难地咽进了肚子里。
“那就给我等着。”
多莉在也厘待过两天，在繁华的官府上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奢华待遇，她心里格外别扭，面对眼前丰盛的食物皱起眉来。
“怎么了？”嫉妒发现幼小孩童的情绪，悄声询问她。
“我想去外面走走。”多莉着实憋闷，选择实话实说。
反正就在也厘这里，她不会长翅膀飞到其他地方去，不至于连这点要求都被拒绝。
这样想着，她的期待得到了许可。嫉妒站起身来，领着她往外走。
斗篷飞扬，她快步跟在嫉妒身后，三步并作两步跨出了官府的大门。
门外的阳光比门内的温暖，多莉把兜帽掀开一角，让暖融融的光洒到脸上。
在石板路面上迎着阳光走，她的心情逐渐舒畅。
“妈妈！”
一声稚嫩的喊叫扰乱了心绪，她循声看去，看见一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孩童背着一个等身大的背篓，搀着一位年迈的老人走在沙砾路上。老人步履蹒跚，捂着心口大口喘气，一张脸泛着淤青一样的颜色。
孩童慌了神，一边扶着老人，一边大声喊着“妈妈”。
然而呼喊无济于事，老人缓慢地跪在地上，两手抓在胸口，吐息渐弱。
“妈妈！”
多莉被这一声呼喊吓住，下意识抓住身边的黑袍，喃喃道:“快帮帮他!”
然而黑袍的主人不为所动，艳色的唇如凝固的血，保持沉默。
年迈的血族仰面倒在沙砾上，却因过分枯槁，落在地上发不出声响。
“妈妈！！”
孩童歇斯底里地呼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摇着老人干瘪的身躯，无助地向四周环顾，看到不远处的多莉和嫉妒时，他手脚并用，朝她们飞奔过来。
瘦小的手骨节突出，他抓住多莉的衣袖，沾了灰尘的脸被泪水浸湿。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妈妈！”
多莉的脸色霎时白了，她想把身子向后缩，却被拽住衣袖动弹不得。
手腕被一只瘦弱的手抓住，她惶然，大惊失色，却无力跑开。
仿佛钳在手腕上的是一副镣铐。
多莉抬头去看嫉妒，兜帽笼罩下的阴影里藏着晦暗的眼。
兜帽下的人摇了摇头。
灰绿的眼迟疑着转过来，朝揪在手腕上的手连连摇头。
那只瘦弱的手猝然收紧又松开，孩童回到老人身边，沉默地跪坐下来。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遮住了多莉的眼。
“别看了。”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
多莉颤声问她，指尖戳到了自己的掌心。
“死人无法复活。”
“可是他们太可怜了。”多莉搓着双手，像要把手上的皮磨掉一层。
“这个地方都是这样的人，”嫉妒平静道，“可怜的人太多了。”
“我们能为他们做什么?”她咬着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能做什么?”
嫉妒反问她。言简意赅的一句话，让躁动的同情心蓦地沉寂下来，她揪着衣角，选择沉默。
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幼稚，任性，且弱小，没有改变悲剧的力量。
五指松开，掌心只有空洞洞的轻风掠过，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
如果，谁能借她一点力量，她是不是就能救下那位孩子的妈妈了?
借？她想起来，有一个声音曾说过，她可以使用神的力量。
“我该怎么借用你的力量?”她在心里发问。
心声沉入寂寥的心海，像被巨大的海绵吸收，一点回音都听不见。
“暂时不行。”
空洞的寂静被一个缥缈的声音打破，它比一开始听见的时候要淡薄得多，像虚无的幽灵。
“需要一点东西。安卡他们在帮忙寻找，搜集到一定数量后，你才能借用我的力量。”
空灵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澄澈透明，近乎虚幻。有那么一瞬间，多莉以为这个声音是因为自己过度感伤产生的幻觉。
“不必难过，未来，你可以救很多人。”
缥缈虚幻的声音渐归宁静。只有多莉自己的沉默在内心无限放大，张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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