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兹漫步在藏书阁里,这里空间宽阔,排列着高大的书架,书籍数量庞大,数不胜数。
他在书架间穿梭,偶尔抬手抚过书架上暗金的花纹,神情悠然。
米亚倚在书房门口,目光穿透厚重的书架,锁定在克里兹身上。
他本来可以在长老殿里监视这位执行官,奈何执行官不安分守己到处瞎跑,为防止意外,他只能亲自跟在克里兹身边。
他的脸色始终难看,路过的侍从感受到权长老周身的阴森气场,猝不及防打了个哆嗦。
克里兹到处转悠,逛完半个藏书阁后闪身进了露天的瞭望台,全然不理会身后监视的目光。
他阖上金色的眼,在宽阔的瞭望台上张开双臂,让高处的风吹起卷曲的发梢迎面撞进怀里。
“你别太过分了!”
米亚跟在后面,几乎是怒发冲冠,恨不得一脚把他从瞭望台上踹下去。
“哎呀,”克里兹轻笑一声,转过身朝米亚欠身行礼,“让您费心了,不知我有没有荣幸请您陪我下棋?”
一个王族的官员哪来那么大的脸面在氏族宫殿内四处乱逛,甚至还越位请他下棋?真就仗着罗刹王令把自己当罗刹王本人了。
米亚的表情有些扭曲,他指着对方的鼻子,刚想否决,便听克里兹笑着一耸肩,道:
“不可以的话,我就去其他地方转转。”
“好,”米亚觉得自己的怒火快烧到峰值了,然而为了让对方乖乖待在自己眼皮底下,他只得咬着牙同意,“下、棋。”
长老临行前的嘱咐与克里兹的行径结合在一起,米亚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不要脸的执行官就是长老让他提防的人。
他坐下来,一双灰眸紧瞪着棋盘,脸上掀起腥风血雨。
这笔账,该记到裴珂头上!
多莉从石板路走到沙砾路上,粗细不一的颗粒感透过鞋底触碰到脚底,硌得她难受。
放眼行人,衣衫褴褛的居民们全都避开了平坦的石板路,光着脚踩在沙砾上。
她想起刚到此地时,那辆跑在石板路上的马车,以及马车内大声怒骂的官员,大概猜到了行人为什么忌惮石板路。
“两位,买点水果吧,新鲜的。”
一声吆喝叫住了她们,多莉回头,看见路边铺着一张草席,席子上摆着青色的果子,席边坐着一个骨瘦如柴面色黝黑的男性血族。
多莉还在犹豫,身边黑袍轻扬,嫉妒已先她一步走上前,她不得不跟在后面。
“一个果子两个银币。”摊贩看见自己的吆喝得到回应,脸上绽开笑容,捧起一个青色的果子朝她们示意。
“银币?”嫉妒出声反问,“这里的人消费得起么?”
多莉也怀疑起来。哪怕在荼蘼村,购物也用不到银币。
这个国度流通的货币有三种 :铜币、银币、金币,状圆形,钱币上统一铸鸮首。铜币是最小的货币,银币面值大于铜币,金币面值最大。五十枚铜币的价值等同一枚银币的价值,同样的,五十枚银币等同一枚金币的价值。而在跟“繁华”搭不上边的野地方,基本用不到银币和金币。
摊贩苦着脸,长叹口气,道:“我看你们二位不像本地人,不知可否给我这贫苦的人一点施舍?”
“正常买卖不好做吗?”
“正常买卖?”摊贩抬高声音,自嘲般道,“我们做正常买卖,官府可不做正常买卖,一年攒到的钱还不够官爷塞牙缝,凡能来钱的都给官府当税收了去,这叫我如何做正常买卖?!”
一番话讲得激昂,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位审判官,能用他的话去给官府定罪。
多莉的心蓦地一沉,她站出来,朝摊在草席上的果子看去。
多莉扯了扯嫉妒的衣角,表示自己有话要讲。
嫉妒低下身来,多莉凑近漆黑的兜帽,悄声道:
“可以把这些果子都买下来吗?”
嫉妒没作声,她正起身,在草席上掷下两枚银币,银币相碰,发出清亮的声响。
摊贩喜笑颜开,捧着一颗丰盈的果子,双手递到嫉妒手上。
多莉抓着黑袍的手无声松开,她看着摊贩脸上的笑,却比看见死人还要难受。
等走远了些,多莉问她:“为什么不把果子都买下来?”
“给他那么多钱,然后等官府加倍收回去吗?”
嫉妒停住脚步,把果子塞到多莉手中。
官府?多莉摸了摸光滑的果皮,意识到问题所在。
硌人的沙砾路、简陋的住所、贫苦的生活,似乎都是因为官府。
如果没有官府,也厘的居民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她忽而想到荼蘼村,同样有官府管理,荼蘼村的人不愁吃穿,也厘的人却连性命都难保。
“可以把官府的人换掉吗?”多莉问她。
“你能保证下一个管理者不会比现在的更残忍吗?”
多莉沉默了。
阳光落在青色的果子上,在果皮表面渲染出一圈亮色的光晕。
走在前方的嫉妒停住脚步,多莉反应不及撞在她身上,惶恐地抬起头仰望黑袍遮掩下的面孔。
嫉妒道:“该回去了。”
多莉低头,把手里的青果揣得更紧。
“嗯。”
克里兹和米亚相对而坐,桌子上摆着一面棋盘,棋子零散地分布在棋盘上。米亚两手撑着膝盖,苦着脸同己方的棋子面面相觑。
他并不擅长对弈,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下这步棋。
克里兹阖起眼,张着嘴光明正大地打了个哈欠。
米亚的脸开始升温。如果他不是代表伦得巴利氏族形象的权长老,此刻他真想掐着克里兹的脖子将他脸朝下摁在地上。
倏而伸过来一只手,从他的阵营里抬走一卒,稳当地落在棋盘上。他讶然,抬眼看见特瑞亚飘逸的银色长发。
“长老!”
见了救星,米亚一屁股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旁边的克里兹,急道:
“报告长老,他……”
“伯爵兼皇城执行兵第三十席长官克里兹见过伦得巴利长老。”
克里兹不知何时站起身,屈膝半跪在地,准确且恭敬地向特瑞亚行了跪礼。
他低下半张脸,神情肃然,先前的散漫已无迹可寻。
“……”米亚的舌头一下打了结,一句“无理取闹肆意妄为”卡在喉咙咽不下也出不来。
“免礼。”特瑞亚拍了拍米亚的肩,示意他暂且退下。
米亚绷着脸神色复杂,目光在长老和克里兹之间往往返返,嘴却死活张不开。犹豫不出结果,他瞪了克里兹一眼,转身就走。
“坐下吧。”
特瑞亚率先入座,坐在米亚原先的位置上。克里兹欠身,重新回到座位上。
特瑞亚朝棋盘摊开手,示意对方继续。
克里兹没有过多犹豫,拈起棋子,取棋、落棋,果断利落。
棋局还在继续,下棋的人却与先前大相径庭。
银色长发反着细腻的光,被一双金色眼瞳捕捉。
“罗刹王让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白皙的指节线条与轮廓清晰分明,克里兹低眉注视对方屈指取棋的动作,答道:“禁断钟鸣,恐世间有异变,恳请第十三长老为王族供应必要的情报,为血族存亡施以援手。”
“他这么说?”银色发丝被一只雪白的手别到耳后。克里兹跟着他的动作抬起头,看见对方的长发上别着一朵红色蝴蝶结,夸张的蝶翼搭在头顶,随着头部的动作俏皮地晃动。
取棋子的手微微一凝,回过神来,他将棋子落下,目光却没有焦点。
“是。”嘴唇翕动的幅度微弱,仿佛他天生不爱说话。
“那你觉得,我有没有义务提供帮助?”特瑞亚紧接着克里兹的动作落子。
“您问我的看法?”
“当然。”特瑞亚的视线在对方脸上游走一圈,最后落在一双低垂的金色眼眸里。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眼,璀璨,天真,不谙世事。
虽然,面前这双眼,明显比记忆中的更加成熟俊郎。
他侧头托腮,银色长发在背后耷拉着垂下,发丝晶莹,熠熠生辉,如霜色的月光。
也许是他把梦里的虚幻同现实所见混淆了吧。
“抱歉,我恐怕无法提供有用的见解。”克里兹把手里的棋子落下,抬头去瞥特瑞亚的反应。
棋子落得很快,赤色的眼漫不经心,将目光转向克里兹,反让金色的眼躲闪起来。特瑞亚察觉到金眸里将说不说的言语,唇角上扬,道:“但说无妨。”
克里兹瞥见对方的笑颜,怔愣着止了动作。
红宝石般的赤色眼眸里有波光粼粼,流光溢彩,层叠连绵,柔婉绮丽,似绚烂的长虹,似弥漫的霞光,又似一场无尽的美梦。
“我想听真话。”特瑞亚的声音轻盈,落在对方耳里却掷地有声。
克里兹将指尖按在棋子上,听见对方的话语在胸腔中久久不息的回音。他定了定神,开口道:
“我觉得,您没有义务援助罗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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