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芜殿。
特瑞亚坐在长榻上，克里兹被他抱着，坐在了特瑞亚腿上。
他搂着克里兹，把脸埋进他蓬松的焰色卷发里。
克里兹的脸贴在对方胸膛，清楚地嗅到银色长发上弥漫的清香。他抬手抵在对方身前，却没敢用力推搡，只能大声抗议。
“请不要这样!”
“抱歉，”特瑞亚松开手，反手又揉了一把克里兹的头，“我太喜欢你这个年纪的小孩了。”
“我不是小孩!”他把声音抬高，瞪着澄亮的金色眼睛和特瑞亚对视。
“对，你不是。”特瑞亚漫不经心，在掌心凭空浮现一块圆形糕点，白色的奶油在金黄的底面上画了一个淘气的笑脸，白皙的手托着糕点凑到克里兹嘴边。
他道:“吃蛋糕吗?”
“不。”克里兹鼓着腮帮子，别过脸选择无视，一只眼却悄咪咪地睁开，瞥了一眼糕点上的笑脸。
“试试看，”特瑞亚柔声劝说，“跟皇室的口味对比一下，顺便给点改进的建议，如何?”
克里兹把两只眼都睁开了，同糕点上画的豆子眼四目相对。稍作犹豫，他接过糕点，指腹无意间擦过对方冰冷的指节，心底不知名的神经毫无征兆地跳动了一下。
他没在意，张嘴把糕点的笑脸啃掉三分之一。特瑞亚饶有兴致地打量他，就好像克里兹手里的糕点吃在他自己嘴里。
他倏然将目光从克里兹身上抬起，望向芳芜殿的门。
有人推开门，询问的声音比他本人更先进入大殿。
“长老，宴会用的蛋糕塔无缘无故少了两层，您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人?”
灰色的眼在看清克里兹手里的糕点后蓦地凝固了。
“怎么在这里啊?!!”
米亚的声音陡然抬高，在宽阔的殿堂里荡出一圈回声。
“……这里啊——”
克里兹抬头，迎上米亚一双怒目而视的眼。
“是我给他吃的，有什么问题吗?”赤色眼眸里的光泽温润，特瑞亚朝米亚笑，说话时将手指探进了克里兹蓬松的鬈发间。
“他……”米亚指了指克里兹，旋即又指向特瑞亚，“你……”觉得不妥，又转向克里兹，最后指向克里兹手中英勇殉职的糕点上，“它……”
他深吸一口气，恼火道:“这是十分钟后的宴会要用的，您玩闹也要有个限度!”
“你可以找裴珂帮忙，不必每件事都亲力亲为，”特瑞亚眼底笑意更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米亚心头的不满隐约有膨胀的趋势，脸色往下一沉，他努力保持克制，道:“这是我的事，用不着那个家伙插手。”
克里兹竖着耳朵听这两个人的对话，拿在手里的糕点保持着残缺的笑脸，他把嘴里的部分咽下，不敢再张口。
“所以呢?”
“我自己会想办法。”米亚把目光抬高，与特瑞亚笑盈盈的眼对视，“倒是您，”眉头止不住地凑在一起，他长出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别老是随便拿厨房的糕点，还有，”他停顿一下，瞅了一眼克里兹，“别再用这种方式带小孩了。”
“我不是小孩。”许是没从两个人的对话中听出威胁的味道，又或许是长老始终轻松的表情打消了他的惶恐，克里兹莫名有底气，把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
米亚明显愣住了，蹙眉道：“大人说话可轮不到小孩插嘴。”
克里兹很顺从地没有再说话，而是看向手里颇具争议色彩的糕点，毫不客气地啃掉大半，鼓着两腮，一边咀嚼，一边朝米亚投去得意的目光。
米亚突然说不出话了，脸上的表情怪异地抽搐，目光转向克里兹身后的罪魁祸首，看见一张忍俊不禁的面孔。
特瑞亚在两个人的对峙间笑起来，笑声轻佻地掠过耳畔，让米亚的耳朵像被咬过一样红。
克里兹被近在咫尺的笑声吓了一跳，只觉得周边的空气莫名灼热，把他的脸颊熨烫得暖烘烘热乎乎的。
轻盈的笑声让他想起多儿时戴在颈项的铃铛，清脆的声响永远欢快，像无拘无束的野鹿。
他抬眸，心神停驻在对方的笑颜里。
心跳加速，他却不曾察觉分毫。
米亚表情里的不快忽而淡了，他咬了咬牙，低下眉眼，躬身道:“还请长老注意分寸，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
他转身退去，大门在身后合拢。
特瑞亚一把抱紧了克里兹，贴着他的鬈发轻笑出声。
“太好玩了。”
克里兹被他的动作摇得一愣一愣的，他面无表情地消灭完手里的糕点，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到底谁才是小孩?”
克里兹凝望着特瑞亚的眼，怔愣着出神。
思绪翻涌，把过往的画面翻上心头。
“军事合作的事，我同意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克里兹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沉默须臾，他道:“为何，您不是不想同罗刹王合作吗?就算是真心合作，在军事这方面也需要斟酌。”
特瑞亚把糕点送进口中，银叉纤细的齿含在双唇间反着银色的光泽，克里兹不得不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不过一点军事上的合作，对整个氏族而言无足轻重，”他听见他悠悠然开口道，“我想知道罗刹王和第一长老的谋划，就需要打入内部。和他们打好关系是有好处的，只要不陷太深，出了问题直接撇清关系就好，不到最后一刻不好轻易翻脸。”
“毕竟第一长老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克里兹无声地点头。长老就是长老，把所有情况都摸得大差不差，隐在罗刹王背后的靠山也被一眼看穿，所有运筹帷幄的心机和谋略看在长老眼里都是赤条条无遮无拦的，再深的城府都被那洞穿千百万年光阴的目光填平了。
他接不了话，也没有接话的资格。
况且，氏族之大，自辖的精锐兵力不知有多庞大，连罗刹王都不敢招惹的人，怎会需要克里兹去费心地担忧。
“放轻松，”特瑞亚道，“你只管传话，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就行。”
克里兹抬眸，眼瞳颤微微地发抖。
“多谢长老。”
“不客气。”赤色的眼眸波光粼粼，他朝他笑，指了指三角形的酥饼，招呼道:“试试这个。”
克里兹颔首。
酥饼的一角刚沾到唇畔，殿堂的大门突然被推开，裴珂站在门外，血色的眼背着光闪烁。
“长老，您要的东西找到了，需要现在交给您吗?”
“不必，”特瑞亚的表情没有波动，他半阖眼帘，散漫地支起头，“把它交给接下来到访的客人就行。”
“客人?”裴珂讶然道，“那瑞恩长老那边要如何交待?”
“如实交待。”特瑞亚切下半块圆形的蛋糕，放在餐碟上。
裴珂背过身，顷刻又转回来，问:“敢问随后到来的客人是哪位?”
“你见到了自然就会知道。不过，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声张。”特瑞亚有意放轻了声音，像静谧空间中暗藏玄机的耳语，或是神谕。
特瑞亚对某些即将发生的事有敏锐的感应，类似于未卜先知的能力。预感虽然随机，但从未出过错误。既然特瑞亚这般说了，裴珂也不便多问。
他欠身行礼，这才合上门扉退去。
克里兹吃着酥饼，目光却停在特瑞亚身上，神思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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