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凌空往前迈出一步,踏着虚空下跪,在王的身边伏首。
说不出话来,心和肺绞作一团,他只能用动作来回答对方。
碧色的眼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只须臾的一瞥,没有过多停留,修得斯偏过目光,眼里的光泽一如既往的澄亮。
此后的日子,众生远去,鬼火燎原,皇宫被鬼火占据,所有人或惊恐或憎恨,或死去或逃离。
连王冠也否认了王的行为,碧色的宝石晦暗,染上漆黑的色泽。
众叛亲离,只剩下一个人跪在王座之下,虔诚而愚蠢。
反抗的王族寻找反对罗刹王的氏族的庇护,并暗中联手,而维护神谕的氏族则站在了罗刹王的阵营,两派对立,战争在皇宫之外、皇城之内打响,纷争与烈火争辉,而早在火焰燎原之时,神谕已然成形。
皇城之外也有反对的势力,几座村庄不知为何避开了八重鬼火的侵扰,被一位少年组织起来,揭起推翻修罗王的旗号,向皇城进军。
云轩殿中,佛洛瑞亚倚着长榻,思绪沉沉,沉入过往。
他无比憎恶那燎原的金色火焰,因为它把世界的一切全都吞没,整个国度只有那片火海——生生不息的、燃烧了两百年的火海。
眼里的世界空洞虚无,他由衷地愤怒,想要让世界改头换面。不是因为火海吞没了亲人朋友,而是因为它碍了他看世界的眼,所以他恨、痛恨。
机缘巧合下,他被亘古的始祖相中,神谕入梦,祂化作少年的模样,笑着说要帮他。
佛洛瑞亚不会放过送到手的好机会,他借着始祖的力量带着一众反对修罗王的民众,从火海中杀出一条路。力量进阶,他在掌中凝起一朵灰色的火,洋洋得意。
一帆风顺地进到皇城,与阻挠的氏族对峙。反对修得斯的王族和氏族从背后给佛洛瑞亚提供援手,他一路摧枯拉朽,杀到了修罗王的面前。
修罗王伫立在火海之中,身后还有一道身影如影随形。
王的表情淡漠,蔚蓝的长发流动着轻盈的光,碧色的眼澄澈明亮,眼底有一片无垠的星空,却照不见摇曳的呼啸的烈火。
佛洛瑞亚突然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要杀这个人。为了正义吗,还是为了解救众生?
看着对方的眼,他无端觉得自己的灵魂无比丑陋。因为他不为他人、不为世界,而是为了自己的**、自己的愤怒和憎恶才举起刀刃。
不过,他乐意。他佛洛瑞亚,爱这个世界,不容许这个世界为虚无统治——这是愤怒与憎恶的根源,也是**的具现。他把世界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光凭这份傲慢,就足以比肩神明。
因为私欲而杀人,他承认,自己是罪恶的人。
那么,站在他这个罪恶者对面的,就是真正的正义了。
然后就是正邪的战斗。烈火咆哮,天昏地暗。他想赢很难,境界的差距摆在面前,他毫无胜算,但对方很巧妙地同他迂回,把本来五个回合能结束的战斗拖了五十个回合,最后佛洛瑞亚凭始祖的力量狡猾地取得了胜利。手里的剑贯穿修罗王的心脏,他目睹对方攥着没入胸膛的剑,掌心溢出鲜血。
他听见他用力地吐字,嘴角艰难而缓慢地勾起微弱的弧度:
“我、赢、了。”
持续两百年的狂化法术落下帷幕,而燎原的火焰也到了休息的时候了。
佛洛瑞亚知道这三个字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修得斯的眼倒影一片灰霾渐散的天,眼里澄亮的光泽依旧,而光泽的间隙中没有佛洛瑞亚的位置。
对峙良久,对方的对手却从来不是佛洛瑞亚。
他没来由地愤怒,怒火把理智扫荡干净,他在剑尖凝起灰色的火焰,看着一张淡漠的脸在火焰中一点一点消解。
几缕无形的光线向四面八方溢散,染血的剑甩出凛冽的剑气,把游走的魂魄绞碎。鬼火腾升,他亲眼看着灰色火焰把漂浮的灵魂碎片融化得一干二净。
然而这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了五百年后的今天。
他猝然睁眼,想起一个跟随在修得斯身后的人。当年那场战斗开始后,那个人似乎就从视野里消失了。
当然,也由于他专注于战斗,无暇分心去顾及其他。没曾想这一个被遗漏的人会成为自己最大的破绽。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会站在那个被世人否定的修罗王的身后呢?
特瑞亚牵着克里兹抵达了伦得巴利氏宫殿的大门。在宫殿方圆百里的范围内并没有鬼火的踪迹,但特瑞亚没有松开克里兹的手。两人维持这个状态一路从皇宫门口走到了氏族宫殿门口,克里兹也没来得及反应,只是在看到门边侍卫的表情后有一些诧异。
侍卫们瞪着眼往克里兹身上瞟,打量的目光让他浑身像爬满了蚂蚁一样焦熬 。
没等他皱眉表示抗议,手腕上的触感松弛开,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侍卫看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自家的长老无缘无故牵着一个非氏族成员的手,也难怪他们会用那样怪异的眼神看克里兹。
侍卫推开大门,目视着克里兹跟在特瑞亚身后进了氏族宫殿。
大门缓慢阖上,克里兹有点拘谨,这次来到氏族宫殿的方式与此前三次大不相同,受制于人的感觉分外浓厚。但他无暇仔细思考,特瑞亚的步伐匆匆,他跟着他穿过几条过道拐过几个弯,周围的景象越发陌生。
是此前没见过的大厅,天花板上勾勒奇特的花纹,四壁挂着颅骨形状的灯盏,眼眶空洞,在颅骨里平稳地燃着金色的火焰,火光打在光滑的地面上,晕散出说不清道不明的肃穆。
他们在大厅中央站定,一道白光自脚下升腾而起。克里兹看见地面上浮现一个巨大的法阵,白光从法阵外围向中心聚拢,像无数游走的白豚。
他们正站在法阵中心,不等克里兹表达自己的疑惑,白光便湮没了他的视野。身形摇晃一瞬,复睁眼时,他已置身于另一处殿堂。
殿堂四壁凸出几座高大的浮雕,浮雕上绘着许多不同的人物,克里兹粗略张望一眼,从中发现一个特别的地方。一个人物在四面浮雕上反反复复出现,是一个长着六翼、遨翔于空中的天使般的人物,四个光环盘旋在周身,手中的剑刃与他相仿,剑柄上六翼的花纹细腻,恍惚似某种真实的存在。
转眼看向他处,殿堂中央端置一张长桌,周围围着座椅,看起来像议事的地方。
头顶有温和的白光洒落,克里兹抬眼,看见剔透的水晶吊灯,勾勒星与月的形状悬挂在天花板上。
带领他来这里的人终于停下脚步,克里兹得以发出自己的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会议厅,”特瑞亚凝望头顶沉默的灯光,淡淡道,“还有人会来。”
还没等克里兹问一句“谁”,身后墙壁上浮雕流动柔和的白光,两个人影相继落地。一个长着紫色短发的人率先走出白光,拿一双灰色的眼上下打量克里兹——正是权长老米亚。另一个灰发红眸的人物卷着一身低迷压抑的气息,近得长老跟前,半躬身行了个礼——是裴珂。
克里兹指尖一抖,往墙壁的方向后撤了一步。
“别怕,商量点事。”特瑞亚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坐下。
长桌一端有一高大的华座,靠背上花纹细密繁复,顶端镶着四颗璀璨的红宝石,想来便是长老的座位。裴珂和米亚先一步在桌边落座,裴珂的座位挨着华座,权长老米亚则坐在了长桌的另一端,他将两沓文件摆在桌面,翻阅间面色凝重,伸手揉着眉心。
克里兹手心有点湿润,他折中选择了离长桌两端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一颗心却上窜下跳找不着落脚点。
氏族的会议,究竟与他这王族人士有何干系?
特瑞亚从米亚手里接过一份文件再入座。头顶的灯光打在华座的红宝石上,折射出斑驳的红色光点,缀在了晶莹的银色长发上。
长老拿手支头,正阅读手中的文件。权长老低着头,快要把自己埋进眼前的文件里。整个会议厅安静下来,裴珂交叉着双臂倚着座位阖起眼,只有克里兹无所事事无所适从,他左右张望一眼,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面前宽敞的桌面上。
“我是猜过罗刹王会这么做,”特瑞亚放下文件,道,“他看起来不像在乎自己性命的人。”
“您指用降灵术让始祖附身的事吗?”米亚依旧皱着眉,“这事是混在王族精锐中的眷属推测的,是真是假还不得而知。”
这会议开始的第一轮对话就让克里兹惊骇,氏族高层居然在议论王族内部的事,予头直指罗刹王,这种机密要事当真是他这一个王族可以知晓的吗?
米亚回完话,像意识到了什么似地,低垂的目光朝克里兹的方向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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