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关上后，时间就失去了意义。
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我不知道。
公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盒子，我和严屹是盒子里两只互相躲避的困兽。
走廊里相遇，他会目不斜视地错身而过，带起的风都带着冰冷的棱角。
我再也没在客厅见过他**的上身，没见过他随意丢在沙发上的脏衣服。
我们通过冰箱里牛奶的减少，和垃圾桶里外卖盒的增加，来确认对方还活着。
空气是凝固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玻璃渣子的质感，刮得喉咙生疼。
我开始上网查租房信息，一室一厅，押一付三。
可我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陌生的房间照片，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我们一起去宜家，为了买现在这个沙发，争论了半个小时到底是灰色还是米白色的场景。
最后是他拍板，说：“听你的，灰的耐脏。”
我关掉了租房软件。
周末，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是周晴发来的消息，言简意赅。
【下午三点，街角那家咖啡馆，我们聊聊。】
后面还跟了一句。
【叫上严屹。】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审判终于要来了。
我走到严屹的房门前，抬起手，却迟迟不敢敲下去。
这三天，这扇门对我来说，比柏林墙还要厚重。
我深吸一口气，屈起指节。
“叩叩。”
里面没有回应。
我又敲了两下。
“严屹，周晴找我们。”
门里依旧一片死寂。
我以为他不会理我。
就在我准备放弃，转身离开的时候，“咔哒”一声，门开了。
严屹站在门里，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头发有些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怒火，也没有任何情绪，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知道了。”
他说完，就重新关上了门。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冷气开得很足。
我和严屹面对面坐着，桌子中间隔着一片广阔的沉默。
周晴还没到。
我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杯柠檬水，水里的冰块慢慢融化，发出细碎的声响。
严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下颌线绷得很紧。
我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犯，而他，是坐在旁听席上冷漠的家属。
“抱歉，路上有点堵。”
周晴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她今天穿了一条米色的连衣裙，化了淡妆，看起来气色很好。
她在严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把包放在旁边的空位上。
“喝点什么？”她问我们。
“不用了。”严屹开口，这是他今天对我说的第二句话，虽然对象不是我。
周晴把服务员叫来，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
等待咖啡的时间里，谁都没有说话。
我能感觉到邻桌投来的好奇目光，我们这桌的气氛，和周围的轻松惬意格格不入。
咖啡端上来了。
周晴用小勺轻轻搅动着，白色的奶泡在杯子里旋转出好看的漩涡。
她放下勺子，抬起头，目光在我们两人脸上一一扫过。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了桌子中央。
信封没有封口，能看到里面露出的纸张一角，印着彩色的徽章。
“这是什么？”严屹终于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
“我的offer。”周晴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愣住了。
严屹也皱起了眉，他伸手拿起那个信封，抽出了里面的纸。
那是一封录取信。
纸张的最上方，是烫金的，我看不懂的英文花体字，下面是一个盾形的徽章。
University of Oxford.
牛津大学。
我的大脑停止了运转，只能看着严屹的嘴唇微微张开。
“你……”
“我秋天就去英国读研了，”周晴打断他，目光直视着他，没有丝毫闪躲，“所以，严屹，我们分手吧。”
整个咖啡馆的喧嚣，在那一刻，离我远去。
我死死地盯着严屹。
我想从他脸上看到震惊，看到痛苦，看到心碎，看到任何一种被抛弃后该有的情绪。
可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脸上的错愕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迅速褪去。
他慢慢地，把那封录取信重新塞回信封里，放回桌上。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眼里的光都没有暗淡半分。
他就那么看着周晴，嘴角甚至还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的，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弧度。
“好。”
他说。
只有一个字。
然后，他端起面前那杯已经放到不冰的柠檬水，朝周晴举了举。
“祝你前程似锦。”
他的语气，和我爸妈送别远房亲戚家的孩子时，一模一样。
客气，疏离，得体。
周晴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
“谢谢。”
她端起自己的拿铁，和他隔空碰了一下。
我像个局外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看着眼前这出荒诞的、和平分手的戏码。
我一直以为，我是他们完美爱情里的蛀虫，是那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可现在我才发现，他们之间根本不是裂痕。
那是一条早就存在的，深不见底的峡谷。
周晴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站起身。
“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走到我身边时，停下了脚步。
严屹没有看我们，他又扭头望向了窗外，仿佛外面的车水马龙比我们更有吸引力。
周晴俯下身，在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走了，没人再站在你们中间了。”
我的身体僵住。
“但林禹，”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告诫的意味，“你要想清楚，你要的是什么，他能给的，又是什么。”
她说完，直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馆。
玻璃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
桌上只剩下我和严屹。
还有那封牛津大学的录取信，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我无法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我看着对面的严屹，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望向窗外的姿势，侧脸的轮廓在咖啡馆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他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三年的感情，就这样风平浪静地结束了？
“你……”我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真的没事吗？”
严屹没有回头。
他拿起桌上的小勺，开始无意识地搅动着我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柠檬水。
冰块早已融化，勺子和杯壁碰撞，发出单调的“叮当”声。
一下，又一下。
敲得我心慌意乱。
“早就定好的事。”
他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而且……”
他停下搅动的动作，勺子靠在杯壁上。
他转过头，终于看向我。
那双眼睛里，没有失恋的痛苦，没有被欺骗的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
“我本来，也没打算去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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