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很轻，像一片羽毛，却砸得我耳膜轰鸣作响。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去。
我听不见客厅里空调持续不断的送风声，也看不清周晴脸上那个温和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表情。
所有感官都失灵了，只剩下她那句问话，在我脑子里反复冲刷，每一个字都带着回音。
你就是为了他，才留下来的吧？
是。
不是。
我不知道。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被灌满了干涸的沙土，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否认，都在舌尖上打了无数个死结，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周晴没有追问，也没有露出任何我预想中的鄙夷或胜利的神色。她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出与她无关的、冗长的默剧。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会在这份寂静里窒息，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钥匙，重新开启了这个凝固的空间。
“不是某一件具体的事，林禹，是所有事。”
“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我猛地抬起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连呼吸都带着痛。
“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你的筷子总是会下意识地先伸向他爱吃的那几道菜，哪怕那道菜离你最远。”
“我们一起出去玩，你说是拍风景，可你相册里每一张风景照的构图，都恰好能把他圈进去，一个不远不近的背影。”
“还有那次，毕业典礼。”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个闷热的下午，“所有人都像蜜蜂一样围着他，喧闹，告别，拥抱。你一个人站在水杉林的最外围，可你的眼睛，一秒钟都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
她描述的那个场景，清晰地在我眼前重现。
我记得。
我记得那天的阳光有多刺眼，记得空气里离别的味道有多浓，更记得我看着严屹被人群簇拥时，心里那份既落寞又满足的矛盾。
我以为我藏得很好。
原来，在另一个人眼里，我的所有心事，都像一场笨拙的、昭然若揭的表演。
“他这个人，你知道的，神经比电线杆还粗。”周晴继续说，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可就算这样，他也很看重你。他把你划进他的人生版图里，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
“所以，这次他这么生气，不是因为你决定留下。他还没那么霸道，不会去干涉你的人生选择。”
“他气的是你的隐瞒，是你把他当成一个傻子，陪着他演了那么久的兄弟情深、共赴前程的戏码。”
“在他心里，你们的未来是要一起商量、一起规划的。深圳那份offer，是他那段时间最得意的战利品。而你，早就知道那是个空头支票，却还陪着他兴高采烈。这对他来说，就是背叛。”
我听着她的话，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一直以为，我最大的罪过是我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
原来，在严屹那里，我首先践踏和背叛的，是我们之间被他奉为圭臬的友情。
我无法理解周晴的平静。
她是他的女朋友。
面对一个觊觎自己男友的男人，她为什么能如此冷静？她不该愤怒吗？不该质问我吗？
“你为什么……”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它沙哑得不像话，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不告诉他？”
周晴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反而带着一点点明显的自嘲。
“告诉他什么？”
她反问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我看不懂的怜悯。
“告诉他，他最铁的哥们儿，他挂在嘴边当亲兄弟看的人，爱上他了？”
“林禹，你跟在他身边四年，你还不了解他吗？”
“你觉得，他会相信我说的，还是会觉得我疯了，在无理取闹，在挑拨你们的关系？”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他大概会皱着眉，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反过来替你辩解。他会说我多心，说我小心眼，说我是在嫉妒你们的兄弟感情。”
“他会为了你，跟我吵架。到时候，难堪的是我，被他厌烦的也是我。在那场争吵里，我会彻底输掉他。不是输给你，是输给他自己那套坚不可摧的、关于‘兄弟’的逻辑。”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也无比残忍。
是啊，在严屹的世界里，我林禹的分量，或许比她这个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还要重。
这本该是让我窃喜的认知，此刻却像一把钝刀，在我千疮百孔的心上来回地割。
我无话可说，只能垂下头，盯着自己苍白的指尖。
周晴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飘向了那扇紧闭的卧室房门，又缓缓落到窗外沉沉的夜色里。
公寓楼下，有晚归的汽车鸣笛，声音遥远又模糊，像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而且……”她的声音变得更轻了，几乎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是因为你。”
我愣住了，猛地抬头看她。
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郎才女貌，家境相当，从大学校园到步入社会，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完美得像教科书。
我以为我是他们完美爱情里唯一的杂质和阴影。
可现在，周晴却告诉我，不是的。
我正想追问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严屹房间的门，突然“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他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的T恤，深色的牛仔裤，手里捏着一串车钥匙。
他脸上的怒气已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客厅，扫过地上的水渍，最后落在了周晴的身上。
他完全没有看我，就好像我只是客厅里一件碍眼的、透明的摆设。
“我送你回去。”他对周晴说，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周晴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她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好。”
她拿起自己的包，从我身边走过时，没有再停留片刻。
严屹为她拉开公寓的大门，自己也跟着走了出去，自始至终，他没有给我哪怕一个眼角的余光。
门在我的面前，缓缓地合上。
“砰。”
清脆的落锁声，像一声最终的宣判，将我一个人，彻底隔绝在这个突然变得空旷、冰冷的囚笼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