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sonable Doubt,合理怀疑。
———
封雪这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她突然被一种巨大的虚无感笼罩住了,就像自己一直以来被按在水中,误以为窒息的状态就是现实,正渐渐放弃挣扎,却有人蓦然把她拉了起来。
第三次重生,不知不觉中,她似乎把系统的任务当成了通关的游戏,重复出现的人物当成了NPC,却忘了他们明明都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每个人,都可能是一个无法把握的变量。
她如此天真,居然真的以为她和赵逸池的异样无人察觉,身边的人都可以被她的谎言唬弄过去,继续配合着他们把这场戏演完。
第一个提出质疑的人,是一个母亲。她天然的保护欲,纯粹的爱护之情,是不是也造成了时空轮回的细微裂缝,所以就像受到某种神谕一样,感应到了被掩埋的真相?
怎么办?她到底该不该说实话,把一切托盘而出?……面对赵妈妈的眼睛,她发现自己喉咙哽住了,像大脑神经突然短路,语言功能宣告失灵。
她很自然地也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也许他们不如赵逸池的父母那样有资源、有见识,但他们真的就毫无察觉吗?
封雪从小到大都习惯了自己做决定。从上幼儿园穿哪只凉鞋,兴趣班学哪种乐器这种小事,再到报志愿、选专业这种人生大事,她都是自己研究、自己拍板,只需要做最后决定前通知父母一声就好。
她从前以为这种“不干涉”,是源于父母的开明。后来了解到越来越多同龄人的人生,她又以为这种“不干涉”应该归咎于他们的有限的托举能力。
所以她说的越来越少,反正爸妈也不懂。于是他们的参与感越来越少,存在感越来越低,真的成为了她人生中面目模糊的NPC。
一阵颤栗顺着脊骨直冲后脑,像遭到了当头一棒。
“我……”回应的话就在唇边,突然耳边响起一阵耳鸣般的报警声。
系统:世界坍塌警告!世界坍塌警告!请遵守保密义务,一旦重生者以外的人知晓系统存在,将导致基本设定崩溃!
她如梦初醒,嘴边的话转了向,“抱歉阿姨,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赵妈妈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失望神色,那双跟赵逸池极其相似的墨玉眼,翻涌起惊涛骇浪,又很快平息了下去。
她拿出一张手帕,侧过头摁了摁眼角,随即恢复正常的社交口吻,“嗨,应该是阿姨抱歉才对,第一次见面就搞成这样,逸池该怪我了。”
“不,他不会怪您的。”封雪无比认真,对她说也对自己说,“请您相信我,也相信他。”
我们都会没事的,我们一定能在原来的世界中醒来,拥抱我们爱的人。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魂不守舍,赵逸池当然也发现了端倪,然而有司机在场,他几次想要开口,都在封雪的暗示下偃旗息鼓。
司机将她送回了小镇上的外公外婆家,赵逸池也顺势下车,说道:“我跟长辈打声招呼再走。”
天色已暗,淡淡的一抹弯月遥遥挂在远山之上,清冷的月光透过薄纱般的乌云,笼罩着顶楼的露台。
风中有隐约的桂花香,封雪双肘支在浅绿色砖瓦砌成的露台围栏上,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神清气爽了不少。赵逸池斜倚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她的侧脸,良久才问出一句:
“你到底怎么了?”
他相信母亲不会作出任何失礼的举动,这也是他带封雪回家的底气。如果一切都在这一世结束,他想让父母知道是谁一直陪着他走过最后的这段路。所以明知有风险,他还是这样做了。
至于父母的态度,他一点也不担心。
父亲呢,是无为而治那一套的信奉者。而母亲总是担忧自己性子太独,万事不挂心,对亲密关系也没什么执念,会落得孑然一身的结局。如今出现一个带回家的女孩,她只会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封雪为什么寂寂不语,若有所思的样子?一种奇怪的控制欲折磨着他,想要知道她脑子里的每一个念头。
“难道是因为那串项链?”他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想收,但在我眼里,它就跟那本书、那个平安符,还有毕业戒指一样,是一个信物。”
赵逸池慢慢扳过她的肩膀,“它确实很贵重,但作为信物,它会更有意义。我们之间,除了这些送出的礼物,还有什么能证明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呢?不管是凤凰花书签、平安符、毕业戒指,还是这串项链,最终都会消失的,只存在于我们的记忆里。”
“所以……”听他越扯越远,封雪忍不住扑哧一笑,“才不是因为那个呢。”
项链再贵,能有她去美国的费用贵吗?后者都接受了,难道还要揪着一条项链想不开吗?
“你知道我们开始被怀疑了吗?”她简单把赵妈妈今天跟她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赵逸池恍然,“难怪。”随即笑道:“可这不至于让你眉头紧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吧……”
她摇摇头,打断:“你妈妈的话,让我认识到了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是转入地下比较好。至少表面上,我们要言行一致。久别重逢的高中同学是什么样,我们就什么样。”她缓缓抛出了结论。
他渐渐敛起了笑意。
不等他反问,封雪开始解释。
“你也知道,我们在明,凶手在暗,我们唯一确定的优势就是先知。我去美国,本就是一个变量了,为了尽可能保证一切按前世,哦不,第一次重生那一次的故事线发展,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我跟你的生活轨迹保持距离。”
“这一次,我们引起了你父母的怀疑,这无伤大雅。但是谁知道下一次呢,会不会引起凶手的注意?我们谁都不敢保证。”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们必须万无一失。”
她想起今天赵妈妈那番恳切的话,又想起自己跟父母谈起去美国的计划时,他们一如既往的信任和欣慰的神色,一股内疚和焦虑杂糅的情绪涌上心头,竟有些哽咽起来。
赵逸池面色始终沉静如水,在月光下呈现出玉质的光泽。只有微微颤动的眼睫,瞳孔深处闪动的神光,能够窥见其中微妙的情绪转变。
他听出封雪最后一句话里的泪意,终究长长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拥入了怀中。
封雪埋在他的胸口,被雪松安定宁神的气息包围淹没,融化在了他包容而温暖的怀抱里,不由自主举起双臂回应着他,放任自己悄悄蹭着他的衣襟,像是找到了整个世界唯一的支点。
真乖,赵逸池心里轻叹。他一手箍在她的腰间,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她雪白纤细的后颈。她的小脸垂在胸口,像一只意兴阑珊的猫咪,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扫过他上衣的第三颗纽扣,莹润的鼻尖微红,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情绪激动,还是被压在胸口导致的。
在这种溺死人的温馨中,她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像从鼻腔中哼出来的一样。
“赵逸池,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活下来。”
“活着再次见到父母,见到朋友,见到……你。”
“就让我也隐藏在暗处吧,做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小筹码。”哪怕为你增加那么一点生的概率,我也心满意足了。
她能感到赵逸池抚摸着自己长发的手一顿,然后低醇的声音从头顶和震动的胸口同时传来——
“……好,如你所愿。”
赵逸池走的那天,她没有去机场送行。
她知道他们迟早会再见面的,虽然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但这股信念让她心里出奇的平静。
封雪在家的备考生活简单又充实。她的父母虽然帮不上学习上的忙,但一向很擅长给她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菜,还有源源不断的水果和零食。
就这样她一边准备LSAT,一边抽出时间重新刷了一下托福的分数。118的成绩单成功抚慰了她因LSAT而濒临崩溃的自尊心。
她和赵逸池虽然明面上没有了联系,但是在微信上他每天都会给她讲题。一开始封雪并不习惯这样,有些拉不下脸——她从小到大读书只有别人来请教她,从来没有反过来去问别人。
但直到她发现自己有时候真的看不懂答案在说什么的时候,她终于老实了。
而她并不是一个好学生。往往赵逸池说到一半,她就打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又或者说一句她反驳十句——有次把赵老师气坏了直接挂了电话,她又巴巴的去道歉。
他的评价是:“封雪你真是我见过最叛逆,最恶劣,最难管教的学生。”
封雪道:“是吗?可是我只有对亲近的人才这么坏哦。”
赵逸池:“……”
郑楠以前就对她说过,不知道以后谁能受得了你的脾气。封雪表示她真不是故意的,可能还是压力太大了,无形中发泄到了赵逸池身上。
很快暑假将要结束,回校前,封雪偷偷在家里藏了一封信。
她暗示爸妈:“如果以后有什么意外发生……记得翻翻我小时候的日记本。”
信中,她只把这几世说成一个噩梦,并没有提到什么系统,毕竟父母也不一定会相信,可能只会觉得她神经失常。
她只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曾经有多努力想要改变人生。如果失败了,她会在生命的终点一直等着,等着与他们团聚。
临走前,还发生了一件令封雪感到无比意外的事——不知道陈希茜从哪知道了她的微信,约她出去见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