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会面在封雪的意料之外,但她们谈话的内容却跟第一世晚会彩排时没什么不同。
她怎么能这么执着?看着陈希茜那张比记忆中更漂亮的脸,一如既往直白又热烈的眼神,封雪真的有些不解。
但那时候封雪对陈希茜表达出的好奇和关注只觉得荒谬,恨不得立刻跟赵逸池撇清关系,现在却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和怪异感。
也许是她的心境不同了?
“那天看到你和赵逸池出去,我们都很惊讶,以前从来不知道你们认识。”陈希茜笑道:“而且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他……”
“我知道这样找你很鲁莽,但是坦诚地告诉你,我的心思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她认真的样子竟然让封雪有些头皮发麻,“我想问,就问了,就这么简单,你也可以选择不答。”
……她和赵逸池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其实封雪真的说不上来。如果非要简单概括,她觉得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心照不宣。
他们都明白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生死未卜的当下,他们都没资格做什么承诺。
即便他们无比幸运地活下来了,系统中经历的一切记忆又是否能存活到现实世界呢?会不会最终他们还是会忘掉所有,变为前世既定的轨道上互不相识的两个人?
更重要的是,封雪不敢去深思,他们之间的情谊,究竟是纯粹的,还是仅仅是吊桥效应下的一种错觉。一旦他们脱离了不得不相依为命的这种关系,她对赵逸池来说,到底还是不是唯一。
她只能告诉自己尽量不追问、不揣测、也不强求,能够在这个时刻有个可以依偎的怀抱,她应该感到满足了。
记得那天夜晚在露台上,他们相拥了很久,久到都忘记了一开始是为了什么而拥抱。
久到她神智回笼,他的气息、体温和触感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无处不在地包裹着自己,于是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不自在起来。
封雪正想轻轻将他推开,却被更加用力地按住了后脑,埋在他的胸前。她有些缺氧似的晕眩,只感觉到他似乎是轻轻把下巴搁在自己头顶,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沉沉开口道:
“我们还没相认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一句话,记得吗?”他的声音轻似叹息,“你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身上所有的光环,只依靠自己,是否能在这个世上存活。”
在这种温存的时刻,猝不及防地再次听到这句熟悉又陌生的话,她仿若被一桶冰水从头淋下,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他,目光不安地在他脸上逡巡,害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哪怕一点点的悲伤、愤怒或是责备。
“那是我的气话,你千万不要放心上……”她喃喃道。
虽然她耻于承认的是,当初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并非完全是无心之言。事实上,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防御,她确实带有一丝卑劣的恶意。她既希望他能永远高高在上光芒万丈,又因被那光芒灼伤,而可耻地怨望那些光环消失。
但所有的不平都在那个噩耗传来的瞬间烟消云散了。她想,我不知道你后来真的会死,我不是存心咒你的,天知道我究竟有多后悔。
“嘘——”他轻拍她的脊背,用安抚的口吻说,“我知道,我知道。”
“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我之所以会对你的身份产生怀疑,就是这句话产生的契机。当时我正准备自杀,才发现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他的眼睛里居然闪动着淡淡的笑意,像黑暗中怎么也燃不尽的点点烛火,哪怕光芒微弱,却有着一种温柔而强大的力量,能够照彻人心。
“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把你的话当回事,也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容易消散的东西。我是否能接受光环尽失的人生,身败名裂的我是否还能存有求生的勇气和意志?——我也开始这样问自己。”
当他被警察当成犯罪嫌疑人带走,当他面对无数人窥探猎奇的目光,当他以被告的身份站在法庭上……如果她亲眼见到,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他又是什么样的姿态?
封雪只觉得心都碎了,喉头一酸,眼前控制不住地一片朦胧,将他胸口衣襟打湿了一片。
他有些心疼,也有些好笑,“怎么哭成这样?”捧起她哭的不成样子的小脸,封雪觉得丢人想躲,他便使了几分力气捏住她尖尖的下巴,用拇指轻柔地抹去那些泪珠。
“封雪,都过去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再提起那些事。”他牵过她的一只手,放到唇边轻轻碰了一下,稍纵即逝,却留下了滚烫的触感,让她神魂剧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找到我的答案了。”
当你看向我,我才能熠熠生辉。所以失去了所有光环的我……会为了你活下去。
剩下的话赵逸池没有说出口。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这些话就从他脑海里莫名冒了出来,让他的心一阵战栗。这份感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得无法忽视,甚至过于沉重,令他不敢宣之于口。
也许会把她吓跑。他轻轻捋着她的发丝,这样想。
一切尽在不言中。
后来的封雪时常后悔这时的她给了陈希茜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完全诚实,另一方面——她还能说什么呢?毕竟她和赵逸池已经约定好了,表面上他们什么也不是。
“我们现在……应该还只是普通同学关系。”她好像是这样回答的,封雪已经记不真切,后来她们还聊到了很多东西,竟有些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以至于她后来压根没把这件事发在心上。
印象里陈希茜的回应也很意味深长,她眨眨眼说道:“我也是……但希望很快就不是了。”
“我知道你也要去美国,到时候再见吧。”最后,她凑到封雪耳边,轻声说:
“我不会输的,也请你加油哦。”
封雪不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但实在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毕竟她还有更要紧的事需要“加油”。特别是回到学校后,LSAT考试一点点逼近,她几乎是住在了自习室,连郑楠平时也很少能见到她。
除了一手抓LSAT,她还要一手抓竞赛。她知道对于她这样的本科申请者来说,竞赛成绩应该比实习经历更重要。
前世她为了准备保研,放弃了参加模拟法庭比赛的名额。这一世她通过重重选拔,再次进入了最终上场的名单,才发现原来带小队员平时训练的教练之一居然就有姜祉明师兄。
他虽然已经毕业,但为了等女朋友一起出国留学,目前还在北京工作,周末就抽空回学校带带他们。
没想到这一世没去T所实习,也阴差阳错在学校再次认识了他。封雪被一种玄妙的宿命感击中了,整个会议一直恍恍惚惚,不知不觉竟然盯了许久,直到身边的队友也发现了异样,用手肘轻轻怼了怼她。
如果前世她和赵逸池并没有死,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即便没有系统的存在,他们也会这样猝不及防地重逢呢?
也许,同道之人都会在向上的路上遇到彼此,只是时间早晚的关系罢了。
大学时期的姜师兄果然更有故人之姿,收回视线后,她默默下结论。也许是封雪的眼神实在让人毛骨悚然,会议结束后她就被姜师兄留了下来。
“封雪师妹,是我刚刚说错什么了吗?”姜祉明微微蹙眉问道,“以后如果有问题,都可以直接提出来,打断我也没关系。”
师兄讲话还是那样周全又和气,让人如沐春风。封雪连忙否认,只好含糊应付过去,“不是的,只是觉得师兄长得像我的一个朋友,所以……”
他轻轻点头,冰山似的俊容不变,只瞳孔中流露出一点笑意,“这样啊——其实我看师妹也觉得很熟悉呢。”
前世在T所实习被训练出来的文书写作技巧和习惯,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姜祉明有时也奇怪,她的书状写得好像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师妹好像不怎么需要我教。”他平日里虽然不苟言笑,但并不吝于夸赞,“听说你在准备LSAT,要注意分配时间。对了,我当年考试的资料要不要?”
那是因为你已经教过我了呀,封雪偷笑,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F大的传统就是在旧书摊淘师兄师姐们的教科书和笔记,她看着姜祉明整理的知识点提纲和重点题型,真题分数居然又提高了一点。
就这样一心多用,两边都没耽误,模拟法庭训练用的教室正好当作她通宵的自习室。队友在的时候,就窝在一起头脑风暴,一起吃各种外卖,偶尔看看电影。一个人时,就静静刷题,再跟赵逸池视频改卷。
她的刻苦程度让自己都有点震惊。用林语恒的话说,当年她高考都没这么用功。越临近考试,她越是紧张到整宿整宿睡不着,做梦都是LSAT的分数。
“应该再往前重生半年。”封雪无数次后悔,“这样我起码可以多考几次。”郑楠当时就是考了两次才考到满意的分数,她哪来的自信自己可以一次就上岸?!
视频里她的小脸皱成一团,面容憔悴,显得眼睛更大了几分。听到她唉声叹气,赵逸池失笑,指尖隔着屏幕轻轻在她眉间拂过,不自觉描摹她的模样。
最后封雪严正拒绝了他回国陪考的提议,表示见到他只会让她更紧张,甚至让他考前一周都别找自己。
赵逸池只好曲线救国,让林语恒把她叫出来。“最后一天别看书了,出去转转,清醒一下。”他带了山地自行车和头盔,笑得灿烂,把几天没见日头的封雪衬得像鬼。
“骑车?!”封雪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抗议,“你不怕我倒在半路上?”
“没事,骑不动了我拖着你。”他促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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