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还未到中午，兆锋酒楼的一楼大堂就迎来了一大批客人，前呼后拥，占了三张散座。
过不多时，伙计焦头烂额跑上三楼，向掌柜请示：“掌柜的，全真派的客人们已经吃了烤羊两只、烧鸡三盘、爊鸭四盘，点心糕饼十几盘，喝了五坛酒，还叫我们上酒，您看这……”
沈聂早就注意到楼下那群饿死鬼了。据可靠消息，全真派在各地游荡，如蝗虫过境一般，吃遍了路过的所有兆锋楼，然后意思意思付了一点钱。兆锋楼一向优待江湖人士，没法把全真派拒之门外，各地的掌柜只能表面强颜欢笑，背后传递全真派的行程消息，让周围的酒楼警惕。
沈聂已经打起警惕了，但他还是没预料到全真派弟子的食量。也是嘛，年轻人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点也是——但这也吃太多了吧！
沈聂扶额苦笑：“他们要什么都上，好好招待，别在背后议论。对了，酒的话就上水酒。”
伙计离开后，一旁的宋挽弦向沈聂说：“掌柜给我发了不少酬劳，我想我应该自己赁屋住了，总占着客栈一间房也不好，我已经在找合适的屋子了。”
沈聂：“宋姑娘不必客气，客栈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宋挽弦：“不用了，掌柜能让我在酒楼白吃白喝，我已经很感激了。”
沈聂笑道：“宋姑娘吃的算不上多少钱，你瞧瞧后面那个喝酒的，你再瞧瞧楼下那群人，相比而言，宋姑娘真是太客气了！”
后面喝酒的那位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沈聂转头问他：“谢大哥，全真派的人来了，你不去见见吗？”
谢自牧：“不去。”
沈聂：“那我请他们来见你？”
谢自牧：“不行！你就当我不在这儿。”
说话间，楼梯上传来声音：“林掌门，我们掌柜就在楼上，您往上走就能见到了。”
谢自牧一惊，他把酒坛一放，四处望望，连忙往桌底下钻，似乎发现自己这张桌下有些空，挡不住，他从桌下爬出来，匆忙间还磕到了头。他一边捂着脑袋一边往沈聂和宋挽弦坐的桌子下面钻。宋挽弦很尴尬，不知道该把脚往哪摆。谢自牧成功钻入桌下，在桌下伸出一只手，伸向他的酒坛。宋挽弦帮他搬过来，谢自牧将酒坛推到桌子侧面。这样一来，沈聂、宋挽弦、栏杆、酒坛形成了四面楚歌之势，将谢自牧包围在中心。
刚刚准备完这一切，林掌门就走上了三楼。
宋挽弦本以为全真派的掌门会是赵掌门那样的年纪，没想到，走上来的是一位年轻女子，看起来只比她年长五六岁。女子衣衫朴素，头发梳成高椎髻，简单干练。
“哪位是掌柜？我有事要问。”
沈聂自报姓名，刚要寒暄几句，林掌门就单刀直入地问道：“掌柜，招风小报上有关全真派的那条消息写错了。”
是那篇全真派揭秘吗？宋挽弦记得上面写了不少全真派的坏话，林掌门是来讨个说法的？
沈聂：“林掌门，有关此事我深表抱歉，但小报内容是总店决定的，我也无法修改。”
林掌门：“你们是故意的吧，招风楼能犯这么大的纰漏？”
沈聂：“林掌门要是有问题，可以去找总店，我作为兆锋楼的一个小掌柜，也没办法帮你，但我也发现了那条消息有误，所以没有张贴那张小报。”
林掌门的反应出人意料：“什么？没有张贴？那可不行！”
沈聂一头雾水：“您说什么？”
林掌门：“我是说那条消息就算写错了，也不能不张贴，我还指着有人看到消息，来加入全真派呢！”
您是说有人看到了全真派如今的惨状，还想来加入吗？
幸好沈聂反应快，很快意识到了两人的对话驴唇不对马嘴。
“您说的是上月的兆锋小报上的那条‘广招海内外侠士’的消息吧？”
噢，原来是宋挽弦进某城的那天看到的新闻啊，那条从副掌门一路招到外门弟子，仿佛全真派除了掌门已经没活人的招募消息。
林掌门：“是啊，不然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沈聂讪笑：“没什么。”
林掌门：“你若是在想本月小报上的那条消息的话，我没有意见，因为小报上写得没错。”
承认得好爽快！
林掌门：“虽说写得没错，但我也不喜欢那条消息，幸好我听说这个月的招风小报没人看，大家都去看另外一份报纸去了，好像是叫《江湖日报》。”
小蝉灵光一现的威力太恐怖了。
沈聂赶紧岔开话题：“林掌门，上月的那条招募消息，哪里写错了？”
林掌门：“你没发现？全真派的名字写错了，写成了仝真派。我想就是因为名字写错，害得大家以为这是个歪门邪道，才至今都没有侠士来加入。”
林掌门，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侠士愿意加入全真派，说不定和名字有没有写错没关系？
沈聂头昏脑胀，只想赶紧了事：“总之这是兆锋楼的疏忽，我代表兆锋楼向全真派道歉。林掌门花了多少钱登报？我会全部退还。”
这下换成林掌门哑口无言了。
宋挽弦听到从桌底下传来的奇怪的低语：“废话，她肯定一文钱都没出。”
林掌门：“有人在说话吗？”
沈聂连忙打圆场：“林掌门，不如全真派今日的这顿饭，就当是兆锋楼的赔罪可好？”
反正全真派多半也付不起饭钱。
谁知林掌门并不愿意下这个坡：“不好，白吃白喝不是正派的作风。我打算带着师弟师妹们，在招风楼做帮工还钱。”
沈聂呆若木鸡：“这个……”
林掌门：“想必招风楼会给帮工提供食宿吧？”
“这这这……”沈聂才反应过来自己摊上了一尊大佛，“林掌门，很抱歉，兆锋客栈已经满客了，无法给全真派的侠士们提供住所，兆锋楼也不需要帮工。”
林掌门：“招风客栈当真一间空屋都没有了吗？”
沈聂满头大汗，看看一旁的宋挽弦，顺口就说：“当真，正是因为兆锋客栈都住满了，我都没法招待这位朋友，只能请她自己赁屋。”
林掌门眼睛一亮：“这位朋友，不如我们一同赁一间屋子？”
宋挽弦没想到自己被请佛上身了，她慌张地想要拒绝：“林掌门，我只是想找一间小屋，够我一人住就行，恐怕住不下全真派的这么多人。”
林掌门：“不需要多大，只要给我一间屋子——不，一张床就够住了。”
宋挽弦：“一张床？”
林掌门：“对啊，我们轮流休息就行。一日有十二个时辰，我带了十个师弟师妹，连我一共十一人，可以每人睡一个时辰，当日谁赚的钱多，奖励他多睡一个时辰。”
一天就睡一个时辰，会死人的吧……
沈聂：“宋姑娘，你一人住或许孤单，正好找个伴。”
这可不是找个伴，是十一个伴。沈掌柜是打算把她往火堆——啊不，人堆里推啊。
宋挽弦心里不情愿，然而她却拗不过林掌门的“盛情邀请”，沈聂也在一旁推波助澜，她还没反应过来，糊里糊涂地就被说定了一起住的事。
“宋挽弦，以后我就叫你挽弦吧。”林掌门朝她笑了笑。
“嗯，林掌门怎么叫我都行。”宋挽弦笑不出来。
“你也别叫我掌门，叫我的名字，雪鸿。”
林雪鸿哼着轻快的调子下楼。宋挽弦呆呆地坐在原地。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谢自牧在地上趴了半晌，终于能出来了，他刚刚从桌子底下伸出头，突然——
“挽弦，你要去看屋子的时候记得叫我。”林雪鸿从楼梯口冒出头。
桌子底下哐当一声。
“什么声音？”
“没什么。”两人一起打哈哈。
林雪鸿总算离开后，谢自牧捂着脑袋从桌下钻出来。
沈聂：“你就这么不想见她？”
谢自牧哼了一声：“你们两个，小掌柜和小丫头，给我记住，别去多嘴，就当没见过我。”
沈聂：“我方才仔细想了想，让全真派这么多人来酒楼帮工当然不行，但假如林掌门愿意来帮工，倒是很不错。”
谢自牧：“……你成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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