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论喝酒的话，王安然这人虽然一杯就倒，但酒品还不错，喝高了从不像潘晖那样大喊大叫，恨不得将自己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当成世界末日一样吼个干净，乖得像个小狗似得，所以田苗苗扶着并不费劲。
“把我送小区门口就好。”王安然坐上车后说。
“好。”
可田苗苗前脚答应得好好的，后脚却将车开到了她自己的住所。
王安然虽然脑子晕乎乎的，可并没有傻得没了意识，见地方不对，立刻就要走，但田苗苗逼得紧，他只能步步后退，最后抵在墙上再没后路，只好说道：“苗苗，你别这样。”
田苗苗非但没有让开，反而贴得更紧，浓重的香水味顺着呼吸如丝带般拂过安然脖颈：“今天别走了。”
这……这……王安然禁闭眼睛，不舒服地移开下巴。
“这儿没其他人，就我自己住，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王安然抗拒着推她，满身的酒气竟又勾起了昨晚恐怖的回忆。
“安然，和我在一起吧。我喜欢你，我爱你，你听……”田苗苗抓住王安然的手，将它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紧接着，掌心传来的那一股温软的触觉让王安然如同触电般惊厥。
那是一种独属于女孩子肌肤的柔软触感，一碰，像是能弹出水那样，他缓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视线里的柔美女孩肩上的吊带裙已然掉了一半，徐徐向下看去，雪白的肩膀和清晰的锁骨在微弱廊灯的照耀下，散发着令人迷醉的颜色。
“你喜欢吗？”田苗苗双臂灵活地搂住王安然的脖颈，踮起脚尖就想吻他。
而就在鼻尖相抵的下一秒，王安然的耳边好像忽得飘过来一声短促的闷哼……
——安然，你真的、真的、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上天对我很好，你又出现了。
声音空洞又绵长，将此刻迷离的王安然瞬间拉回现实，他双手扣住田苗苗的肩膀，男性的力量之大让他轻而易举地将女孩推离胸前。
“苗苗，对不起，你早点休息。”
话音一落，人就已经落荒而逃。
一路小跑出了小区，在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明黄色的轿车一溜烟儿就淹没在了县城夜晚五彩的车流中，最后停在了金地小区。
他想见楚明。
这是他心里唯一的声音。
可当他真的来到了楚明家门前时，想见他的勇气却被恐惧和迷茫霸占了。
王安然颓丧地垂下肩膀，掏出口袋里新买的烟，抽出一根点燃。
尽管他不会抽烟，但他觉得尼古丁应该能帮他平静下来，为了防止被烟呛咳吵到门里的人，他抽得很小心，一根烟下来就已经过了十多分钟。
不过，可能是因为他不太会抽烟，所以尼古丁并未循环进入肺里，故而也没能起到舒缓镇静的作用，反而越抽越难过。烟雾迷蒙中仿佛映出了某个人的脸，那人头发长长的遮住眉毛，戴了一副干净又文雅的金丝边眼镜，不笑时冷冷的，开心时又有一些娇俏，后来，烟雾里的人慢慢躺下，皱着眉头发出了一丝不舒服又痛苦的闷哼……
王安然呼吸渐促，双手拍打眼前的烟雾，试图打散眼前这幕诡异又不着边际的想象。
他想见楚明，可又不敢见。进退两难的艰难处境令向来雷厉风行的他感到惊慌失措，他烦躁地揉着脑袋想，我这是喜欢上了楚明吗？我是喜欢男人的吗？不！我他妈喜欢的是女人！
烟蒂烧至尾端，灼热感瞬间烫伤了他。
他恼怒地将烟蒂抵在瓷砖上捻灭，又抽出了一根新的点燃。
万一呢？
万一我真的喜欢男人，那我是喜欢上了楚明吗？
我要和他在一起吗？楚明也会喜欢我妈？
王安然仰头倚着墙壁，渐渐下滑，最后，一如上次那样，在鞋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顺着酒劲儿渐渐闭上了眼睛……
因昨天预定的蛋糕有些多，楚明睡前和墨墨打了电话，二人商量好第二天早点营业。
谁知，今天一大早刚收拾完打开门，就被门口一具硕大的「尸体」吓得几乎摔地上！
待恐惧过劲儿后，平静下来后第一时间就猜到此时地上蜷缩着的大龙虾应该就是王安然，他弯腰拨开「尸体」的胳膊，看到脸后，心里冒出一句「果真是他」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地上的大龙虾被门口的动静吵醒，蛄蛹了两下才将眼睛睁开。
“王安然，你什么情况？又睡我家门口！”楚明放下包去扶他，并帮他掸了下身上的灰。
因为是侧躺在地上的，所以半边脸上也都是泥，他气恼地将人拉到家里的洗手间，湿了一块毛巾帮他擦脸，边擦边埋怨：“我真的很不明白，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天天睡别人家门口呢？”
王安然在鞋垫上睡得并不好，此时人虽然醒了，可脑子依旧迷迷糊糊的。
“我算是想明白了，你这是故意折腾我来了，抬脖子，”楚明仰着头，把脸上沾的回擦干净后又顺带把整张脸和脖子擦了一遍。
全程，无论楚明如何责备和埋怨，王安然均没有半句反驳，喜欢、思念、迷茫、委屈，通通在此刻拧成一股绳，勒得他鼻头酸酸的只想哭。
“衣服脱了！”楚明把人领到衣柜前，柔声命令道。
王安然犹豫了一瞬，然后果断照办。
楚明把自己干净的衣服抖落开，帮他套头上穿好：“我不说你真就把我当老妈子了？！回回在我这儿喝酒断片，还时不时在我家门口过夜！裤子也脱。”
“……”王安然握紧裤子的纽扣，摇头不想照办。
“别墨迹。”
王安然咬着嘴皮，内心正在进行着拉锯战，在昨天之前，虽然他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在楚明面前换裤子，但好歹心里没有邪念，现在的自己，满脑子都是污糟的想法，哪里肯在他面前脱裤子？！
“不换裤子别想沾我的床。”楚明威胁他。
王安然心一横，就义似得松开手，楚明也没想太多，解了他的纽扣就把脏兮兮的裤子脱下来扔进一旁脏衣篮里了。
“你以后要有事就敲门，我家门前的鞋垫不是你的床！你睡了，老鼠睡哪儿？！”
王安然终于开口，故意和他唱反调：“你家没老鼠。”
“过路的老鼠总行了吧，”他把王安然扶到床上，替他盖好薄被，“上次睡我家门口，问也不让问，还发了一通大大的脾气，今天又是怎么了？”
王安然扭头逃避。
“我告诉你王安然，少在我面前装深沉，”他双手捧住王安然的脸将他的头掰过来面向自己，凶巴巴地贴近他吓唬道，“你就不是那深沉的人！”
王安然结结巴巴，委屈道：“学长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他不放心地摸向安然的额头，感受到温度还算正常后松了口气：“还好没发烧，我刚帮你擦完温水，被子盖好别感冒。”
见学长似乎要走，王安然急忙拉住他：“你去哪儿？”
“店里今天有些忙，我得去搭把手，你在这儿安心补觉，中午我带饭回来。”
王安然抿着嘴唇，眼睛红得像是充了血：“你能不能不走？”
楚明和他讲条件：“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王安然断然摇头。
楚明探口气，和他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明白的眼神，随后耐心道：“我必须得走了，墨墨一个人搞不定。”
“好。”王安然心想，就算留了楚明在这儿又能如何呢？他连自己是什么取向都还没搞明白，怎么面对他呢？
商量完后，楚明没再多啰嗦，简单将安然脱下来的衣服塞进洗衣机后人就走了。
关于面包房的工作，楚明能做的很少，上午预定的五六个蛋糕几乎都是由墨墨一个人完成的，他则负责打包和结账。
“明哥，你这个单子挂错了吧？”小叶眼尖，摆完面包后只随意瞄了一眼，便看到老板此时正将一包仙女棒形的蜡烛往那个寿桃蛋糕上挂。
楚明一怔，低头一看果真挂错了，急忙解开换上一包标准的，然后抓了围裙就要去后厨。
小叶急忙拉住他：“算了明哥，你刚烤坏我一盘蛋挞就别插手了，万一再糊了，咱们今天蛋挞就得开天窗。”
墨墨停下手里的工作：“明哥你是有心事吗？”
小叶也点头：“对呀，一上午心不在焉的。”
楚明说：“安然在我家，我怕他再发烧。”
小叶一脸轻松：“他没这么弱吧？”
楚明回到收银台前，低着头轻声道：“你不知道，别看他外表看着壮壮的，其实很爱生病，而且这两天天气有些凉了，我怕他受不住再感冒了。”
小叶心直口快：“明哥，你也太关心……”
墨墨抢先：“要不你回家看看？这留我和小叶就好。”
此时面包房玻璃门叮铃一响，随即进来了两名顾客。
楚明忙说：“快中午了，忙过这阵儿再走吧。”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1点，人声鼎沸的午高峰渐渐安静下来，楚明再也按捺不住，拎了包就走了。
路过药房时还顺带去里面买了两盒退烧药。当他急匆匆地拎着两份炒米粉打开家门后，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哪还有少年的影子？
在楚明生命里欢腾了两个月的莽撞少年，在那天上午离开后，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那些曾经因为有他才稍微显露了些色彩的聒噪日子，又随着他的消失再次变得暗淡。
好几次傍晚路过家门口的社区超市时，他都特想给安然去一通电话或发一个微信，问问他离开那天有没有生病，为什么这段时间不来找自己？是不是金溪的案子不顺利？又或者是被爸爸骂了？
不过，楚明知道自己从来都是个慢热又拧巴的人，就算他心里万分记挂着那个少年，却总也提不起勇气主动联系他。
不过这些恼人的问题终于在一个月后的早秋午后，从嫣然那得到了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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