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王安然从厨房端出来一碗西红柿鸡蛋面，放到楚明面前：“趁热吃。”
“你的呢？”
安然在他身边坐下：“去接你的时候已经吃过了。潘晖电话里说你吐得厉害，估计现在胃里已经空了吧。”
楚明低下头看着红彤彤的面，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是开心的，因为今晚小安然不顾和女友约会，深夜来接自己。
他是也是期待的，期待这个小鬼会不会也有点喜欢他。
可最多得依然是忐忑和不自信，毕竟安然给他的除了超越普通男性朋友的关心之外，没有任何爱的表示。
他低声，略有赌气：“麻烦你大晚上接到电话就来接我，早点回吧，也好让人放心。”
安然脑子转了转：“嫣然在你面前大嘴巴了？”
楚明翻搅着面条：“大不大嘴巴的不也是事实么。”
王安然惊慌：“楚明我……”他打心底里不想让学长知道自己谈恋爱的事。
“回吧。”楚明没兴趣听对方的情史，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过问他人感情，毕竟他只是他的一个学长而已，而且……还是个男的。
王安然沉默片刻，转移话题：“能把次卧帮我收拾一下吗？我累了。”
楚明问：“不回去的话行吗？”
王安然聪明地回：“为什么不行？我自己住，又不用跟谁报备。”
楚明听完脸色缓和了许多：“好吧，那我帮你收拾。或者你睡我房间，我去客房。”
王安然客套：“这是你的家，我怎么好鸠占鹊巢，我睡客房吧。”
之前就算他理应睡客房，也会硬要装作鸠占鹊巢的模样和对方开开玩笑，可如今回归一本正经的交谈时，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楚明也没说什么，低头安静第将面条吃完，之后王安然去接碗，楚明推脱说要自己去洗，王安然强制夺过来：“你一身的酒气，我怕沾凉水把你激着了。”
楚明睁眼瞧着少年再次将厨房门拉上，总觉得心里堵堵的，连上楼前准备了一肚子要和他聊一聊的腹稿都无法开口。
为了避免尴尬，也为了整理自己的思绪，王安然刻意收拾得很慢，直到厨房的桌台干净地能当镜子使时，他才擦手回房。
出去时主卧已经关了，次卧的门微微开着。他推门而入，焕然一新的床上，整整齐齐地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王安然像是要确认些什么似得，转身走出房门去外面的洗手间，开门、开灯……
果真。
漱口杯已经盛满了水。
牙刷上也挤好了牙膏。
隔壁架上还挂了一块干干净净的毛巾。
王安然敛下视线，心里经历着如火般的的煎熬。
洗漱完回到房间后，田苗苗又打来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对方就炸了，尖叫着讨伐王安然吃着饭就把自己扔下跑了！又问他去了哪儿，为什么不接电话之类的。王安然草草说道：“我有点累，回家了，你早点睡。”
之后打开手机飞行模式，掀开被子将自己埋进了带有太阳味的棉花里闭上了眼睛。
夜已深，小城的深秋天空干干净净的，月光从窗户外洒进房间，照得满床都是亮堂堂的银灰色。
其实王安然并不困，反而因为今晚发生的种种而更显精神，尤其是在这样静谧的深夜，心里一团子的问号在他脑海里像是毛线球一样，越缠越紧、越缠越乱……
而对面房间里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几次从床上坐起来要去找安然聊聊，却每每走到门前时又停下脚步丧气地坐回床上。
就这样挣扎了好几个来回后，楚明也累了，打定主意有事明天再说。可就在他要躺下时，深夜里绝对的安静让外面但凡一点动静都被无限放大。
外面有动静！
楚明凝神听了片刻，似乎对面的房门开了，他想也没想，掀开被子悄悄下了床，在门口听了半天，最后在听到从远至今的脚步声后鼓起勇气打开了门。
此时正要回房间王安然被主卧的门突然一开吓一跳，手里的水杯差点没脱手。
楚明打破尴尬：“喝水？”
王安然抚平惊恐后看着他：“你还没睡？”
楚明诚实说：“睡不着。”
“那要不，”王安然顿了顿，“聊聊？”
“进来吧。”
楚明让开房门，在王安然进去后把门带上。
“我坐哪儿？”王安然握着水杯，问完暗骂自己多此一举！
要按照平日里，他肯定像猴子一样窜到床上，无论是俩人并排坐床头，还是面对面坐床上，都不会问出这么傻逼的问题来。可自从他那晚差点亲了楚明后，王安然心里就仿佛住进去了一个鬼，一个面对楚明时哪儿哪儿都不对劲的别扭鬼。
本来王安然要别扭就别扭，楚明要是没多少心思倒也能化解尴尬，可偏偏楚明心里也不干净！尤其是唐亚今晚对自己的一番分析，让他开始正视自己对王安然的感觉。
俩人谦让了一会儿，最终楚明坐床头，王安然坐床尾。
气氛尴尬了片刻，楚明率先问道：“你最近挺忙的？”
王安然：“接了一个新案子，调解外嫁女儿要求爸妈分拆迁房款的活儿，头疼的很。”
楚明顺着说：“涉及切身利益和老人赡养，是比较头疼。”
“……”
如此静谧的深夜，房间里也只亮着一站台灯，像极了那天晚上他送醉酒的他回家那次。只是那时那人躺在自己身下，皮肤贴着皮肤，呼吸交织着呼吸，暧昧又亲密，而此时，他却坐在自己的对面，像对立，又像是远离。
楚明看向王安然，王安然立刻若无其事躲开。
“今晚潘晖给你打电话时我不知道，不然不会麻烦你。”
这份疏离让王安然心里堵得慌：“为什么？”
“……额，不为什么，怕打扰你。”楚明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你不记得了？我说过以后你在东明一天，我就在你身边一天？那句「有事您吱声儿」。”王安然心想，就算我暗地里再对你想入非非，但我依旧希望我是你在遇到麻烦时的第一人选。
楚明：“人与人之间还是要保持些距离才好，太近了会很不方便。”
王安然固执：“哪里不方便？”
楚明也索性挑明：“比如说今天，我很可能打断了你的约会，也或许你并不想来，但碍于我是你的学长，你要尽地主之谊照顾我这个外地人所以不得不来。对吗？”
“你是这么想的？”王安然鼻头一酸。
“难道不是吗？”
楚明的话令王安然伤心极了，可又因为今晚和田苗苗约会是铁打的事实，所以他无从反驳。
楚明平静了片刻说道：“安然，你谈恋爱了，我真心恭喜你。不过记得之前咱们说过的话吗？关于「消失」和「退出」。”
王安然看向他……
——楚明：我这儿不缺朋友，倒缺个爱人。
——王安然：这还不简单，等你爱人出现后我果断消失还不行？诶不对！为什么你有了女朋友我要消失？你、我、你女朋友，仨人不能同时存在么。”
——楚明：或者应该叫「退出」。
记忆如卷轴一样在他脑海里铺陈开，曾经发生过的种种还历历在目，可此时人的心境却早已不同。
楚明继续说：“所以，这件事换到我身上也一样，我不消失，我退出。”
王安然辩解：“退出又不意味着绝交，更不意味着你以后有了麻烦就不来找我。”
他揉揉眉心再次看向安然，摘了眼镜的双眼如同大海一般，水蒙蒙的：“我的麻烦无非是在哪儿喝醉了，又或者不小心生病了，这些我作为一个成年人都有能力处理。”
“打定主意要和我划清界限？”
楚明想笑：“安然，你很不讲理。和我划清界限的不正是你么？”
“我哪有？”
“那这一个月来是怎么回事？”
王安然耍无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我没有躲你。”
楚明抓住逻辑漏洞：“我可没说你躲我，自己倒先承认了？”
王安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掉到楚明设的坑里了。
楚明说：“你心里明白，可你却不想解释。不过没关系，你一定有不想理我的理由。但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谈恋爱而疏远我，这就有些搞笑了，你难道是担心我会和你抢女朋友？”
王安然拼命摇头：“我根本没这么想！”
楚明忽然提高音量，一个月来的隐忍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他愤怒质问对面的少年：“那你这一个月来抽什么疯？！要躲我可以，但如果你还想认我这个学长，就趁早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不想说。”
“我的原因？”
王安然刚要否认，后来一想他的确是正主，便没回话。
楚明懂了，“看来是了，不过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从你家吃饭回来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我苦想很多回，没有一点头绪。不过安然，如果你最近情绪不佳的确是因为我而你又不愿说的话，那我们暂时就不要见面了。”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是知道了什么吗？”楚明小心翼翼问道。
“什么？”
他更进一步：“你知道我今晚去哪儿喝的酒吗？”
“不就那种，提供、提供特殊服务的酒吧么，”安然艰难启齿。
楚明听完立刻松了一口气，原来潘晖没多嘴。
王安然以为自己猜对了：“虽然我没什么立场，但还是要劝一嘴，以后少去那种地方吧，就算想喝酒，也找个正规的场所，我……我理解你有生理需要，可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宁愿去那种地方解决也不交个女朋友之类的。”
“先不说其他的，我问你，你交女朋友就是为了那事儿？”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可这，这本就是人的正常生理需求没必要避讳，我郁闷的是你为什么总爱去外面寻花问柳？”
“好吧，我以后不再去了。”
既然一切都还维持着基本的平静，楚明也乐得接受，关于自己喜欢男人以及可能喜欢上了安然这件事，楚明打算敌不动他不动，期待时间能给这一切一个答案。
天蒙蒙亮时，王安然悄悄起床，关上厨房门静悄悄地给楚明做了顿早餐，之后便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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