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透过好再来小炒店的塑料门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头顶的吊扇卖力地旋转，搅动着油烟、饭菜和廉价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老板娘拿着点单本过来，嗓门依旧洪亮：“今天吃点啥？”
陆思韵拿纸巾擦了把额头的汗，抢着报菜名：“鱼香肉丝！土豆烧牛肉！蒜炒空心菜！丝瓜蛋汤！再来个小葱拌豆腐！”
说完，她转头看向宋清和林鸢：“宋老师，姐，你们看看还要加点什么不？”
“不用了。”宋清简单回了句，继续低头翻看在海南逍遥快活的同桌方才连发的十条短信。
每一条都毫无人性地向她诉说着，错过这趟由学委包吃包住的旅行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正看着呢，第十一条短信就迫不及待的挤进了收信箱。宋清耐着性子点开一看，这条倒是有了点人性关怀。
八卦集散地：听我妈说陈姨把你流放到外婆家，让你自力更生赚学费？真这么心狠啊？啧啧啧，看在你这么凄惨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的给你带点特产吧！对了，学委前几天问我你在干啥？我说你在给人当家教。她刚还向我打听，是哪路神仙请得动你这尊大佛呢？真的是，学委之心路人皆知啊！
宋清被这倒霉发小给逗笑了，她噼里啪啦打字回应道：谢谢您嘞！
林鸢拿着菜单看了一会儿，余光飞快地从宋清那张难得一见愉悦的脸上掠过：“把小葱拌豆腐换成皮蛋豆腐吧，我今天不想吃葱。”
闻言，宋清打字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昨天那碗飘满葱花的紫菜蛋花汤，以及林鸢信誓旦旦说着“真香”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迎上那道来自宋清的探究目光，林鸢朝她微微挑了挑眉，像是在说：“不行吗？”
宋清没说话，默默低下了头继续回消息。
老板娘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起来：“哎哟，小姑娘的口味真是一天一个样！昨天还喊着汤里多放葱，今天就一点都不要啦？行行行，换成不要葱的豆腐皮蛋！”
不一会儿，热乎乎的饭菜就上齐全了。陆思韵看了看那盘特意嘱咐过不要葱的豆腐皮蛋，又将目光转向林鸢，小声嘀咕着。
“姐，你换口味的速度比我换偶像的速度还快诶！昨天不还说喜欢得要死吗？”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我现在又喜欢吃了，不行啊？”林鸢打断她的话，夹了一筷子豆腐放进自己碗里。灼灼的目光落在宋清脸上，若有所指地说道：“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咱们小宋老师一样，对炒蔬菜这么情有独钟的。”
宋清伸向蒜蓉空心菜的筷子停在半空，抬头对上林鸢的眼神，试图从中找出话题落到自己身上的缘由。
然而，两人的视线只接触了一瞬，便又各怀心事的飞快移开。
陆思韵左看看右看看，没品出来这古怪氛围里的意思。为了化解尴尬，她给自家表姐打了碗汤，又把土豆烧牛肉挪到宋清面前。
“姐，今天的汤不错诶！宋老师，你快尝尝这土豆烧牛肉，可好吃了！”
可惜一番端水下来，她只收获两声谢谢。那股子弥漫在饭菜香气的微妙尴尬，却丝毫未减。
饱餐一顿后，三人回到了凉爽的客厅里。刚踏进家门，陆思韵就一拍脑袋冲到客厅角落的鱼缸前：“哎呀！早上忘记喂鱼了！”
林鸢跟着蹲在鱼缸前，瞅着那两条体态格外肥美的锦鲤，悠闲地游弋在碧绿的水草间。
她伸手隔着玻璃戳了戳正朝她吐泡泡的胖嘟嘟锦鲤：“你不是说要给招财和进宝减肥吗？怎么越减越胖了？”
“都是我爸喂的。一天天的钓不到鱼，就知道往自家鱼缸里打窝。”说起自家那个不靠谱的老父亲，陆思韵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正说着，她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好巧不巧是刚才被自己吐槽过的亲爹。
一脸心虚的陆思韵秒变乖宝宝，开口就是撒娇卖萌的问候：“爹地，您吃过饭了吗？”
然而，对面的亲妈可不吃她这一套：“我是你妈。给了你双倍零花钱的老父亲，现在正在啃馒头就咸菜。”
“哦～我美丽的母亲大人！您有什么事情吗？”陆思韵立刻恭恭敬敬的将电话捧到耳边，声音里满是讨好，“在复习呢！宋老师讲得可好了！嗯嗯，知道啦！你要跟宋老师说话啊？”
陆思韵三两步走到餐桌前，把手机递给宋清时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到阳台那边去接电话。
“宋老师，我妈想跟你聊两句。”
正坐在餐桌旁整理下午要讲的数学错题集的宋清放下笔，接过手机：“王阿姨，您好。”
“宋清，好久不见啊！”手机里传来王美芬热情洋溢的声音，“你外婆和妈妈最近身体还好吧！”
在陆思韵双掌合十膜拜的大礼中，宋清拿着手机，起身走到离她们稍远一点的阳台，礼貌而简洁地回应着王美芬的客套和询问：“都挺好的，劳您挂记了。”
见宋清将手机带远了，陆思韵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她极为顺手的将鱼食罐子递给一脸“我看你做妖”的林鸢，轻手轻脚的猫着腰溜进了厨房，试图从冰箱冷冻区那一堆冷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老伙计”里面找到根消暑的冰棍。
见她跟地鼠似的在冰箱里打洞，林鸢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走到鱼缸前，举着鱼食罐子朝着里头摇晃两声：“鱼鱼们！开饭啦！”
听着声音，那两条原本懒得动弹的胖鱼像是听到了召唤一般，齐齐向着水面游去。
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了进来，将水面的粼粼波光映照在林鸢的侧脸上。
她微微歪着头，专注地看着两只锦鲤。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唇角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笑意。
原本看着窗外葱郁绿植的宋清，却被不知道哪里折射来的光晃了眼。她将身子转回客厅里，余光却不自觉地被鱼缸边上的人吸引了。
她看着林鸢的指尖在玻璃上划过，手腕上那根红绳随着她动作的轻微晃动。那条红色锦鲤追逐着她的手指，牵引着她的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笑容。
宋清的目光定住了。电话里王阿姨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那声音却仿佛隔了一层水，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林鸢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忽然转过头来，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精准地捕捉到了宋清望向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时，她先是一愣，而后脸上漾开了一个清晰而明媚的笑容。
那笑容坦荡、干净，带着点“被我抓到了吧”的小得意，直直地撞进宋清眼里。
宋清的心猛地一跳。像被烫到一般，瞬间狼狈地转过身，将全部注意力强行拉回到电话上。
“嗯，阿姨您放心，我会根据她们的情况调整方法的。对，鼓励很重要。”
看就看嘛，自己又不收费。林鸢轻哼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伺候着二位鱼大人用膳。
“姐！冰箱里只剩下冰棍的尸体了！”陆思韵拎着个小布丁的塑料袋出来，将上头贴着的自家母亲题字的便利贴递给林鸢看。
少吃冰棍！ps：最后一根你爸吃了，不是我！
林鸢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表妹的肩膀，表达了自己深刻的同情：“节哀。”
陆思韵苦哈哈地瞅了一眼宋清手里的手机，扭头将“冰棍尸体”丢到垃圾桶里。拿起今早林鸢送的小钱包，敢怒不敢言的长叹一声。
“我下楼去买！你们要吃什么？”
林鸢正盯着两只鱼抢食抢的不亦乐乎，随口回道：“我要绿豆冰棍！你给她带个碎冰冰吧！”
听着这自然到仿佛再寻常不过的语气，陆思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碎冰冰？姐，你怎么知道宋老师爱吃这个？”
林鸢被问得一愣，脑海中飞快闪过那个闷热夏夜，宋清掰开那根碎冰冰，将一半递给自己的画面。
她的脸上迅速掠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用满不在乎的语气掩饰道：“上次回家路上，我看她买过。”
好在陆思韵有着鱼一般的记忆以及大条的神经，全然听不出这话里的含糊搪塞。那狐疑的眼神只持续了几秒，就没再多问了。
“ok！绿豆冰棍和碎冰冰！我马上回来！”
随着陆思韵换了鞋，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客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嗯，好的，再见阿姨。”
一通电话终于结束，宋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微发烫的手机外壳。刚才被林鸢抓包的一幕，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对上了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林鸢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鱼缸边，此刻正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双手抱臂，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笑容：“小宋老师，我有个问题很好奇。那天晚上你是怎么那么凑巧，在我爸妈审问我药从哪里来的时候，打电话给我的？”
她微微歪着头，目光紧紧锁在宋清瞬间有些僵硬的表情上：“是不是像刚才那样，隔着玻璃偷偷观察，掐准了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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