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十字路口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宋清站在熟悉的梧桐树荫下，低头快速地浏览着手上那几张强化练习题试卷。今早刚从打印机里新鲜出炉的白色纸张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油墨味道。
“叮铃……叮铃……。”
有气无力的自行车铃声从她身后传来。
林鸢照常跨坐在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上，单脚支着地。她看着宋清，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像往常那样带着点促狭或生气的笑容，却只牵动出一个极其疲惫、甚至带着点无奈的苦笑。
早起的鸟雀在枝头清脆地鸣叫，空气里弥漫着熬夜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沉默。
宋清伸手接过了车把，目光落在林鸢手臂结痂的伤口上，又扫过她眼下那片浓重到几乎要滴下来的青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昨晚没睡好吗？”
“背书啊！毕竟预支的奖励都拿了，不得好好背啊。”林鸢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她一边说着一边挪到了后座，“我背给你听。”
宋清没接话，只是沉默地跨上车座，蹬动了车子。
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吹拂着两人额角的碎发。起初，宋清还能听到身后林鸢低低的、带着困顿地背诵声。骑了一段路，身后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只剩了模糊的气音。
宋清以为她是背诵卡壳了，刚想开口提醒，后背却蓦地感受到一点温热的、沉甸甸的触感。
那是林鸢把头毫无防备地靠在了她的背上，带着全然的信任和彻底的疲惫。
宋清握着车把的手微微一紧，下意识地放缓了脚下蹬踏的动作。
清晨的街道很安静，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细微声响。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均匀却略显沉重的呼吸，隔着薄薄的衣衫熨帖着她的脊背。
阳光透过梧桐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她们身上。这一路，似乎连风都变得格外温柔。
车子在小区楼下停稳时，陆思韵正叼着瓶牛奶，百无聊赖地靠在单元门边。她一眼就看到了将脸埋在前方驾驶员的清瘦脊背里，睡得正香的自家表姐。而她们的“严师”宋清在即将上课的时间点上，居然没有立刻无情地叫醒身后的人。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宋清轻咳了一声，下一秒细微声响唤醒了林鸢。
她睁开了朦胧的双眼，在看清一切之后，反射性抬起脑袋火速跳下车，脸上满是初醒的迷茫和被抓包的慌乱：“到、到了？”
“何止是到了，”陆思韵吸溜完最后一口牛奶，把空盒精准地投入旁边的垃圾桶，“姐，你这睡得也太香了吧？小宋老师的后背是安眠药吗？”
林鸢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她瞥了眼在车棚下停车的宋清，掩饰性地整理着衣服：“瞎说什么呢！我就是太困了。”
电梯狭小的空间里，陆思韵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宋清和林鸢身上打转。
相较于宋清平静而神坦荡地回视，林鸢避开表妹灼灼的目光，盯着电梯不断跳动的数字，假装研究广告的小动作里则满是不自然和心虚。
一进客厅，陆思韵的目光立刻被林鸢手臂上那块显眼的擦伤吸引了。她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想碰又不敢碰：“姐！你这胳膊怎么回事？”
林鸢将书包挂到椅子上，简短地解释道：“昨天下午骑车不小心摔的。”
“没发炎就好。我先洗手，再给你涂点药。”宋清从包里拿出了印着药店标志的塑料袋，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色塑料袋。她又检查了一下林鸢的伤口，接着走向了洗手间。
陆思韵看着那两个袋子，恍然大悟般地一拍大腿：“我处心积虑安排你俩在我家破镜重圆、握手言和，忙活老半天没有半毛钱用处！结果，还是要靠这出患难见真情的大戏来推进剧情啊！”
“你的帮忙，只给我帮出了文言文的背诵任务！”林鸢没好气地抓起那个黑色塑料袋塞到陆思韵怀里：“喏，先放你房间去。”
陆思韵下意识就想打开：“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你别看！”林鸢立刻阻止，语气有点急，“帮我收好就行。”
眼里盛满了难以置信的陆思韵抱着袋子，委屈巴巴地一扁嘴：“你有小秘密了！还让小宋老师帮你带回家保管！那我算什么？路边的小野猫吗？林鸢你偏心！你对得起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吗！”
林鸢被她吵得头疼，又怕宋清听出来个不对劲，赶忙安抚：“回头再跟你说！快收起来！”
哼哼！陆思韵抱着黑色塑料袋磨磨蹭蹭地往自己房间走，满眼都是对叛徒的控诉。
宋清洗完手出来，拿着碘伏和棉签走到林鸢身边坐下。她很自然地伸出手，示意林鸢把受伤的手臂递过来。
陆思韵放好东西出来，正好看到这样的一幕。
宋清低着头专注仔细地用蘸着碘伏的棉签，小心地涂抹着林鸢手上的伤口。林鸢微微蹙着眉，视线却落在宋清低垂的眼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思韵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餐桌那张A4纸打印的陌生表格上。
她好奇地拿起一看，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抖的差点把纸扔出去：“宋老师！这是课程表？！”
林鸢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她们的时间安排被从早到晚精确到了分钟。表格里塞满了语数英和政史地的字眼，体育、美术、音乐被彻底无情地驱逐。放眼望去，唯见一片学海无涯，堪称24K纯学地狱。
她瞬间觉得手上的伤都不疼了，只下意识抬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救命！这简直比高三还高三！”
“时间紧，任务重。按照这个来，效率最高。”
宋清把使用完毕的棉签丢进垃圾桶，面不改色地看向一脸生无可恋的二人，“趁着早上脑子清醒，你们先来默写一下《陈情表》。”
陆思韵先是一愣，而后抱着头哀嚎：“你们？这不是表姐的作业吗？为什么我也要默？”
林鸢看着表妹那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学着她刚才的腔调安慰道：“你刚不还说同甘共苦吗？好姐妹，一起背！”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陆思韵：“……你可真是我亲姐！”
林鸢幸灾乐祸的扯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表的。”
不多时，客厅里就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默写完毕，宋清要求两人交换批改。看着彼此本子上圈出的错别字和语序颠倒的句子，二人互相嫌弃又互相安慰了几句。
短暂地休息了十分钟后，宋清拿出了今天一大早打印的文言文语法和翻译专项习题，给二人半清醒的头脑上了新一轮的强度。
好不容易熬到习题完成，以及来自宋大状元直击灵魂的详细讲解结束。陆思韵和林鸢在听到休息十五分钟的接下来行程时，如同听到特赦令一般瘫在椅子上挺尸。
宋清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陆思韵，你把好再来老板娘的电话给我一下。”
陆思韵已经懒得思考为什么了，她有气无力地点开手机通讯录报出了一串号码。
宋清一边存号码，一边用平静地语气宣布着另一个噩耗：“你们中午的休息时间被缩短了半小时。所以提前点单，待会儿我去打包回来是最完美的节约方式。你们想吃点什么？”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绝望的哀嚎，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最终，在两人半死不活的点菜声中，宋清打完了电话，并且确认了送餐时间。
随着十五分钟转瞬而过，宋清又将新一轮的折磨摆在了二人面前。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完形填空试卷，陆思韵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咦？这篇我好像做过？”
林鸢囫囵的看了看，也点了点头：“感觉挺眼熟的。”
宋清却像是早早预料到了她们这样的反应，只淡淡地开口：“嗯，是你们之前做过的真题改编。”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侥幸：做过的题，那岂不是轻松加愉快！
然而，两人轻松的心情在顺利度过第一段熟悉的文字后，立刻荡然无存。
陆思韵用笔尖戳着试卷，一脸崩溃：“等等！这个句子……原来不是这么长的吧！”
林鸢也皱紧了眉头：“这个词……之前明明没有这个词组啊！”
宋清喝了一口茶水，平静地解释：“为了适应高考难度变化趋势，我用更为复杂的长难句替换了一些简单的句子结构，增加了几个需要结合上下文推测的核心词汇。”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两人瞬间头大如斗，看着满卷子张牙舞爪的生词和绕来绕去的从句。刚才那点侥幸被击得粉碎，只剩下面对“魔改”真题的深深无力感。
在宋清精准而高效的讲解中，一上午的“酷刑”总算接近尾声。
陆思韵看着林鸢眼底浓重的青色，赶紧推她去休息：“快！抓紧时间到沙发上眯一会儿！能睡十分钟也是好的！我去房间给我妈回个电话！”
说着，她一溜烟跑进了自己卧室，关上了门。
宋清看了看手表，离计划去取打包餐的时间还有一小会儿。她收拾着桌上的试卷，准备起身。
林鸢侧躺在沙发上用手臂撑着脑袋，带着倦意的目光安静而探究地专注落在宋清身上。
宋清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眼看了过来：“不睡一会儿？”
林鸢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带着点调侃意味的弧度，“还是上课的时候最好睡！下课了倒是没这么困了。”
宋清看着她眼底的倦色和那点强打精神的狡黠，沉默了两秒后非常自然地接过了话头：
“那正好，我给你讲一道立体几何和空间向量综合运用的数学压轴题。”
看着宋清伸向了习题试卷的手，林鸢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默默地把脸转向沙发靠背的方向，发出一声闷闷的哀鸣：“我要睡了，你快走吧。”
宋清的手停在了半空，她看着那个充满了生无可恋意味的后脑勺，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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