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韵顺着林鸢那失魂落魄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并肩站在不远处的宋清和温念棠。她瞬间明白了林鸢脸色煞白的原因，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叫了出来：“宋老师？！”
这声惊呼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包厢里醉醺醺的林大勇听到“宋老师”三个字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疯狗。他猛地一把甩开上前搀扶的妻子，跌跌撞撞地推开挡在门口的陆思韵。当看到宋清那张清冷平静的脸时，他脸上的暴怒瞬间扭曲成了嘲讽和怨毒。
“哟呵！我说这请的是哪位名师呢！”林大勇怪叫一声，声音因为酒精和愤怒而嘶哑变形，“原来是这个宋老师！”
他猛地扭头，朝着包厢里咆哮，“王美娟！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看看你妹给你女儿找的什么好家教！是宋家人！是那个庸医的女儿！”
如同平地惊雷的一嗓子，炸得整个走廊都安静了一瞬。原本紧闭的其他包厢门也纷纷被好奇的目光推开了条缝，自里面探出各种看热闹的脑袋。
酒店经理和服务员也闻声赶来，只是被这混乱的场面和暴戾的气氛震慑住，一时不敢上前。
王美娟脸色惨白地自包厢冲出来，看到宋清时她又惊又怒，眼神里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与羞耻。
“王美芬！你安的什么心？！你请姓宋的来教我女儿！你存心恶心我们是不是？！”
瞬间混乱不堪的场面里，王美芬眉头紧锁的跨出包厢，挡在了宋清前面：“人是我请的！我花我的钱，给我女儿补习，顺便让小鸢跟着学而已！”
回想起自己主动上前占的便宜，王美娟闭上了嘴。
林大勇被小姨子的气势噎了一下，随即更加暴怒地矛头转向了自己的妻子：“王美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不是就想着占你妹的便宜？！老子是穷，但请不起家教吗？！要你背着老子去沾宋家的晦气？！”
王美娟被丈夫当众责骂，只觉得又羞又气，连忙带着哭腔辩解：“我……我不知道啊！美芬只说请了个好老师，我哪知道是……” 。
“不知道？”林大勇狞笑着，猛地伸手一把揪住林鸢的胳膊，巨大的力道让林鸢痛得闷哼一声，“小兔崽子！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瞒着你爹妈是吧？！说！跟你小姨说！说你以后都不去了！现在就说！”
王美娟想去拉架，却被丈夫一个眼神瞪得定在原地，只能弱弱的劝着：“大勇，你放开孩子，有话好好说……。”
想起小姨刚送的新衣服和手表里，那份难得的不掺杂质的善意。不能让小姨难做的念头，瞬间压过了林鸢心里那点反抗的倔强苗头。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不去了的时候，王美芬的声音却斩钉截铁地响了起来。
“你想学就学！小姨给你付钱！学到的知识都是你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这句话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给了林鸢勇气。她深吸一口气，无视父亲喷着酒气的脸和几乎要捏碎她胳膊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学。”
“你再说一遍？！”林大勇不敢相信女儿竟敢当众顶撞他，巨大的羞辱感和失控的怒火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带着呼啸的风声和浓烈的酒气狠狠扇在了林鸢的脸上。
极大的力道让林鸢整个人都趔趄着向一旁倒去，额头“咚”地撞在走廊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墙壁上。额角瞬间被撞破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鬓角就流了下来，在苍白的脸上划下刺目的痕迹。
林鸢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的嗡嗡作响盖过了一切尖叫声。她疼得倒吸冷气，眼前阵阵发黑。
“我让你学！”林大勇状若疯魔的指着瘫坐在地的女儿，咆哮着又要冲上前。
王美娟看着周围投来的目光，赶忙伸手去拉丈夫：“大勇！回家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回家说个屁！”林大勇一把甩开妻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滑坐在地的女儿：“说！说你不学了！以后都不跟着姓宋的学了！说！”
王美娟看着女儿惨白的脸和额头的血，又急又怕的哀求着：“小鸢，你快说啊！你快说你不去了！妈给你找别的家教好不好？”
林鸢只觉得左脸火辣辣地疼，耳朵里轰鸣一片，嘴里满是铁锈似的血腥味。但奇怪的是，那巨大的羞辱和疼痛，反而让她此刻的头脑异常清醒。
她舔了舔刺痛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暴怒的父亲。用嘶哑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再次重复。每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沫，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我！要！学！”
不大的声音却像重锤一般，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你！”林大勇被女儿这前所未有的反抗彻底激怒。他一把推开苦苦劝解的妻子，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再次高高扬起。
就在巴掌带着风声即将落下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闪电般毫不犹豫地插入了二人之间。
宋清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将受伤的林鸢护在了身后。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不可撼动的青松，直面着林大勇那狰狞的嘴脸和即将落下的巴掌。没有丝毫畏惧的眼神冰冷而锐利，沉静到可怕的愤怒和不容侵犯的凛然在里面翻滚着。
林大勇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激得更加狂怒，他指着宋清的鼻子破口大骂：“滚开！别以为你爹死了这事就算完了！你们宋家没一个好东西！害死我老娘还想害我女儿？！给老子滚！不然连你一起打！”
“林先生！”宋清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力量，瞬间压下了走廊里所有的嘈杂。
“首先，我收钱教学生，天经地义。她想学，我就会教，这是我的职业操守。”
“其次，” 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切割着林大勇的虚张声势，“关于我父亲的手术，当年已经由权威的专家团队和第三方机构进行了详尽的调查与复核，所有证据均表明手术过程符合规范，不存在医疗失误！你口中的‘庸医’是对一位尽职尽责医生的侮辱，更是对我父亲名誉的诽谤！如果你继续散播不实言论，损害他的名誉，根据法律，你将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最后。” 宋清的目光扫过林鸢额角刺目的鲜血，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冰冷，“你现在对林鸢的殴打，导致她头部受伤出血，已经涉嫌故意伤害的违法行为！”
宋清的话音刚落，一直冷眼旁观的温念棠掐好点似的优雅上前一步。她拿着最新款的翻盖手机，慢条斯理地按着按键，声音不大不小，却带着一种世家子弟特有的、居高临下的慵懒。
“虽然我才刚预习了一下刑法，也没有律师资格证，”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面似乎真的显示着某个号码，“不过呢，这种事情，性质挺明确的。要不要我打个电话给市局的张叔问问？哦，对了，现场这么多‘热心’的目击证人呢。”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其他包厢门口探头探脑的人，以及不远处拿着对讲机、明显准备叫保安的领班。
“市局的张叔”这几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林大勇大半的气焰。那张因酒气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和恐惧。他这种市井小民，最怕的就是沾上官司，尤其怕这种背景深厚的人家。
王美娟此刻也顾不上丈夫了，看着女儿流血的额头，她急忙对妹妹妹夫喊道：“美芬！国强！快！快带小鸢去医院！”
王美芬赶忙上前和陆国强一起扶起额头流血、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林鸢。陆思韵也赶紧上前帮忙，用自己的手帕按在林鸢的额角止血。三人护着林鸢，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匆匆穿过走廊，朝电梯走去。
喧嚣过去后的世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包厢内，外公外婆麻木地拉着两个想出去凑热闹的孩子，而舅舅一口花生米一口酒看着热闹。
走廊顶端的水晶吊灯投射下了冰冷的光线，以最不堪的方式揭开了所有隐藏的疮疤。将两个家庭的恩怨，**裸地摊开在了这条混杂弥漫着血腥味、酒气和菜肴香气的走廊之上。
脸色灰败的林大勇像被抽走了脊梁骨，颓然地靠在墙上，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王美娟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不知是害怕还是后悔。
宋清抬头看向静静伫立在不远处包厢门口，被温念棠的父母左右护着的母亲。
而陈玉华的眼神里没有责备与担忧。她只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像是在赞同女儿刚才的举措。
温念棠收起手机，走到宋清身边，低声问道：“你要不要……跟去看看？”
宋清缓缓收回望向母亲的目光，看向了只剩下一滩刺目血迹的大理石墙面。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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